楼犇彭城楼犇,拜见巍侯。
他的声音清亮沉稳,举止间自有世家子弟的涵养,却又无半分骄矜,眉宇间隐约可见一丝被长久压抑的锋芒。
魏劭并未立刻回应,只是打量着楼犇略显清瘦却站得笔直的身形,以及宠辱不惊的眼神。
帐内一时寂静,良久,魏劭缓步走近,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审视片刻,他低沉开口:
魏劭彭城楼氏,累世清贵,根基深厚。
魏劭听闻先生的族伯,乃是当今楼太傅,位极人臣,身负如此家世渊源,何以舍弃京城坦途,远道来投我这边鄙之地?
魏劭莫非…是太傅,有所示意?
魏劭特意点出“楼太傅”,尽管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他紧盯着楼犇的眼睛,不放过一丝波动。
是投效,还是另有所图,抑或是楼氏家族在乱世中多方下注的一枚棋子?
帐内的气氛仿佛凝固,袁慎并未立刻插言,他知道此刻需要楼犇自己来解答这关乎信任的叩问。
楼犇迎着魏劭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畏缩,反而因这直指要害的质疑,挺直腰背道:
楼犇楼太傅乃我族伯不假,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楼犇这些年来,长房守成,尤以族伯太傅一系为甚,视二房为潜在威胁,处处压制。
楼犇犇空有微末之才,在洛阳却只能困于案牍,做些无关痛痒的清谈,连一县之令尚不可得,谈何施展抱负,更遑论助太傅左右朝局。
楼犇太傅身居庙堂之高,眼中是帝王权术、世家倾轧,而楼犇,生于诗礼之家,长于乱离之世,所慕者,是卫霍之勋,所求者,是辅佐明主,廓清寰宇,重定乾坤。
楼犇巍侯少年英主,楼犇此来,非为太傅,非为家族,只为己身志向,愿效犬马之劳,一展胸中所学。
楼犇迎上魏劭审视的视线,看似沉静内敛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未出鞘的宝剑,眸底深处隐含着亟待一展的锋芒,清朗而坦荡的神色,带着士人特有的傲骨。
楼犇巍侯若疑心我为楼氏耳目,犇可与族伯一房割席断义,从今往后,家族荣辱、太傅权柄,皆与我楼犇无关。
闻言,魏劭嘴上不语,心中的疑云冲散大半,在未见到楼犇之前,袁慎已经说过楼家的情况。
楼家是世家望族,楼氏宗族人脉颇盛,长房荣耀盛极,对次房处处打压。
而楼犇文采博学,满腔抱负,却毫无用武之处,受过大房诸多委屈,为弟弟楼垚,为自身抱负。
一个谋政理事的大才,想为自己谋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乱世之中,最珍贵的便是人才与真心。
楼犇自始至终的从容坦然,加上有袁慎力荐的才华,以及此刻这份不惜割裂家族荣光也要追随的决绝…都让魏劭看到了一个真正渴望在他麾下施展抱负的士人。
魏劭先生言重了。
魏劭疑则勿用,用则勿疑。
魏劭你有此心,有此志,我魏劭岂能辜负?
魏劭楼太傅如何,是庙堂之事,彭城楼氏如何,是家族之事。
魏劭今日在这营帐中,我魏劭只认你楼伯奋,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帐下军师祭酒,与善见一同参赞军机。
魏劭这辛都,你我共谋之——
魏劭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力量。
面对这沉甸甸的接纳与信任,楼犇的嘴角亦扬起一抹清浅得体的弧度,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仍旧不骄不躁。
袁慎在一旁看着,羽扇轻摇,脸上露出了然于胸又欣慰的笑容,他知道,楼犇这把被家族尘封多年的宝剑,终于找到能让他尽情挥洒锋芒的明主,而魏劭,也得了一位足以洞察要害、深藏不露的谋士。
烛光摇曳,将魏劭、袁慎、楼犇三人投在巨大的舆图上的身影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