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之上，前堂雅座，凛风拂动窗幔飘然，栏前古铜色桌案后，世家才子齐聚论策闲谈，袁善见凭栏端坐，听闻阁下女娘一言，唇畔的茶盏顿了顿，修长的指停在了半空中。
原本以为一切皆和往年一样，由袁善见包揽田家酒楼所有灯笼的田掌柜此刻慌了神。
田掌柜袁公子，这……
袁慎狐狸眸弯弯，好整以暇地放下了茶盏，唇角笑意更甚，执起了羽扇轻拍，倒似是发现了什么甚是有趣的事。
袁慎让她答。
田掌柜连忙应下，不多时，阁下店小二的吆喝声随着围观众人的窃窃私语传来，袁慎让周遭的人噤了声，专注地等待着这位自信的小女娘表现。
“好，这位女公子请听题。”
“横看是王，竖看是王，人口无他，便会亡，猜一字！”
程娮负手行至前头，未等店小二讲完谜题，便已是猜了出来。
程娮果真是田家酒楼出的灯谜。
程娮便是“田”字。
程娮无趣。
袁慎无趣。
二人几近是同时，猜出了谜底，又一同道了个无趣。
“胜！”
人群中窃窃私语更甚，程娮恍若未闻，继续等待下一道谜题。
“左二！客来东方，且歌且行，不从门入，逾我门墙，游戏中庭，上入殿堂，击之拍拍，死者攘攘，格斗而死，主人不伤，猜一物。”
程娮击之拍拍，死者攘攘……
程娮蚊虫是也。
“胜！”
楼阁之上，袁慎轻摇了摇头，笑意晏晏地吹了吹热气，垂眸饮了一口热茶，上扬着唇角弧度愈发明显，只觉着这都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哟，这都能猜中，这是哪家的女娘啊？”
“善见兄，你这地位怕是要不保啊。”
袁慎笑着回眸，余光瞥向被树枝遮住的白色身影——相识十数载，世上唯一能与他辩成个平手的人，他怎能认不出来？
袁慎她要争，便让她争就是了。
……
“左三！千人贷钱，月息三十，九日归，当利几何？”
程少商这我知道！六钱七厘五毫。
程娮瞧着身侧只是片刻就答出的程少商，眉间轻挑。
程娮堂姊来答。
程少商微愣了片刻，站在程娮身侧对着店小二高呼。
程少商六钱七厘五毫！
“胜！”
而后，程娮以一己之力，将灯谜全数拿下，速度之快，分析之头头是道，转变了窃窃私语的风向，愈发让人好奇这位是哪个世勋贵族家的女娘，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程娮这拿下的灯谜，便悉数都赠予这位女公子吧。
何昭君气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终是怒气冲冲地瞪了程娮一眼离开了此地，她身后的公子向程娮与程少商道了抱歉，忙追了上去。
……
“且让我瞧瞧这才女长何模样。”
亭台之上，几位出题的白鹿山学子纷纷起身于凭栏边伫立向下瞧去，不瞧倒是好，这一瞧，倒像是被吓了个好歹。
毕竟当年，何人没在程娮的嘴下吃过亏？
“这这这……原来是程师妹。”
“我说呢，除了咱白鹿山的人，普天之下也无其他人能答得出了。”
“善见兄，你莫不是早就猜出是程师妹了？”
袁善见垂眸瞧着茶盏中的倒影，并未起身，也无有动作，只是面上的笑意，自打女娘自告奋勇答题后便从未消失。
“程师妹！这灯谜都让你答了，旁人还答什么？”
往日里那位极好插浑打科的师兄，此刻居高临下笑着起哄俯视着与程少商闹作一团的程娮。
程娮远远听闻一句程师妹，倒才发觉原来这亭台上出题的皆是自家人，随着抬眸，见着了那位师兄的脸，谦虚地拱手致歉。
程娮是师妹思虑不周了，那师兄们再出道题吧。
“行！今儿个程师妹说了算！”
亭台之上，听及这句话，几位都城才子便凑到一处开始出题，本是打算以此扳回一城，却是想了许久也未曾想出来，求助的目光瞥向袁善见，他余光未曾离开那道白色身影，此时心不在焉地唤来田掌柜，手中摇扇不停。
袁慎田掌柜，这酒楼后院井深几何？
……
田掌柜诸位街坊！诸位街坊！鄙人乃田家酒楼掌柜！适才应了这位女公子拿下了所有灯谜，多有得罪，所以特出道新的灯谜给大家助兴！
田掌柜如此啊，我们酒楼也愿意给大家添些彩头！若是谁能答出谜题，我们酒楼愿奉上一坛千里醉，以示奖赏！
围观人群中复又传出一阵喧闹，纷纷称这田家酒楼思虑周全，只是从未听说这程家竟还有这样的女公子。
待那掌柜说出题面，程娮笑着瞧向程少商，这题仿佛正巧出到了程少商擅长的地方，便撺掇着她举了手，目送着她随着那掌柜的去了后院。
程娮方要跟上，店小二的上前几步，态度恭敬垂首笑言。
“阁中几位公子邀程娘子一叙。”
程娮纠结片刻，程少商一人前去她实属放心不下，方要开口回绝，却听见上方木阁地板窸窸窣窣脚步声渐起，她随着冬日凛冽的寒风抬起头，从带着修竹的衣袍向上望进一对熟悉的狡黠眼睛。
那人原本是在众人身后，此刻却是站在最前头，笑意浅浅，从多年前的风雪中来，似是带着天生的骄傲，与她的骄傲并在了一处，让枯木含了春意。
袁慎程师妹，别来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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