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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天后

星核改命,剑斩天命

肩上的重劲儿还没散,压得喘气都发沉。

不是做梦。

我动了动手指,摸到一块糙布,黏着干掉的血,铁锈色。他还跪着,没换衣裳,也没走,像从头到尾就钉在这堆灰里,守着一具没断气的身子。

眼皮掀开一条缝,光斜插进来,照出他侧脸。他闭着眼,下巴一片青黑胡茬,嘴裂了,结着血痂,像旧羊皮纸上划歪的一道。灰落在睫毛上,颤了颤,他不动,跟这屋子的静一块儿长死了。

我想抬手,胳膊像灌了铅,只敢蹭他手背一下——那手跟铠甲似的,全是疤,风吹日晒的沟坎。

他猛地睁眼,瞳孔缩成针尖,死盯着我,数我眨眼,看我还剩不剩一口气。

“醒了?”嗓音哑得像石头磨地,带着庙底下发闷的回响。

我没出声,点了个头,费了半条命。

他没松劲,手一抬,咔地抽出半截断剑。刃口缺了,可光还在,像天上掉下来的星骨。剑尖划地,石板上拖出一道印,像谁重新写了条规矩,不准改。

“以后,别再碰命。”他字一个一个砸下去。

我看那道痕,又看他。

“再动星核,”他眼比刀快,手抖,剑不抖,“我劈了你命格。”

我咳两声,喉咙发甜,嘴角还是往上扯了扯:“你守我多久了?”

他不答。

外头脚步砸门,木板轰地炸开,光涌进来。

“吃饭!”少年吼完愣住——我睁着眼。

阿灼僵在门口,肩上缠着黑布条,脸上的烫伤像熔金淌过,眼睛一红,转身就跑,脚不听使唤,像火苗被风卷走。

桑宁走进来,端着瓷碗,脸冷得像冰面,没一丝波:“药,加了星核粉。”

我一愣。

星核粉?

他眼皮微动:“不是真的。是昨夜天外落的光渣,炼的续命散。”

我明白了。

他把我咳出的星屑,一粒粒从地上捡起来,像拾神说的话,熬进药里,煮成活回来的咒。

谢止盯着那碗,站着,像守坟的石头人。

桑宁放下碗,转身要走。

“桑宁。”我叫住他。

他回头,银灰色眼睛映着光。

“谢谢。”

他点头,衣角一扫,人没了。

屋里又静了,只有浮尘在光里转圈。

谢止还跪着,断剑横在腿上,手没松。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拿剑划地,吓我?”

“不是吓。”他声音低,像钟轻撞,“是誓。”

我咳了下,抬手,指尖慢慢蹭过他眉上那道疤——糙得像旱河床,像天劈开的老裂口。

“你知道吗,”我声音轻,像风吹布条,“我改命,不是要逆天。”

他不动,呼吸卡住了。

“就想……多陪你一阵。”

他手一抖,剑尖划地,拉出一道长印,像星星走偏了道。

然后,他慢慢松了指。

断剑躺平,没倒,没歪。

窗外太阳爬高,光穿过缝,落在床头。桑宁昨夜补的星图摊着,墨没干,符纹泛着微光,像有人半夜提笔,一笔一笔,重画了命。

我低头,心口一热。

星核跳了一下。

很轻,像风碰了火苗,快灭没灭。

谢止察觉了,抬眼看我。

“饿吗?”他问。

我摇头,又点头。

他起身去端药,手抖,碗磕了桌角,滴了一点。他拿布擦干净,递过来。

我接过,喝一口,苦。

“加了糖。”他说。

我没尝出来。

但他记得我嫌苦。

喝到一半,我又咳,没血,胸口像压了石头。谢止伸手要扶,指尖快碰到我肩,又收回去,改用袖子垫着,轻轻拍背——动作笨,可那劲儿,像给神像掸灰。

“阿灼煮的。”他说,“焦了。”

我笑出声。

他皱眉:“笑什么。”

“好笑。”我喘着,“他能做出能吃的,算本事。”

外头吼:“我听见了!明天让你吃炭!”

桑宁冷声飘来:“明天你做饭。”

我笑得更狠,谢止扶着我,不拦,不笑,眼角却松了,像冰面裂了道缝。

药喝完,我靠回床头,困得眼皮打架。

谢止收碗走开,一会儿回来,手里攥块湿布,拧干,给我擦脸。

手生,可轻。

擦到嘴边,我咬了下唇,他手一顿。

“疼?”

“不疼。”

他继续,擦完,布搁旁边,人坐回去。

“想睡了?”

我点头。

“我在这。”

“嗯。”

我闭眼,听他呼吸——慢,稳,可尾音有点抖,像老风琴最后一声嗡。

不知过了多久,手背一暖。

他握住了我。

很轻,像捏着一只还没飞的蝶。

我不睁眼,嘴角自己翘了。

外头风钻过断墙,卷片枯叶,在门槛前打个转,停了。

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手上,影子混成一块,没缝,没断。

我睡了,又醒。

屋里没人。

床头一张纸,字工整得像念经——桑宁写的。

“星核动了三度,脉象回升。三天内不准用术。”

我捏着纸,心口又热。

星核跳了。

我掀被下地,腿软,扶墙才站稳。

推门出去,阳光泼下来。

占星台塌了一角,石柱断了,阿灼蹲在碎石上,以指尖引火,灼干泥浆,一撮一撮填入裂缝,如同修补神殿的祭司。

见我,手一抖,火灭了。

“你怎么起来了?”他跳起来,“桑宁说你得躺三天!”

“躺够了。”我说。

他瞪我,又不敢真凶,挠头:“那……吃点?还有半锅粥。”

“焦的?”

“这次不焦!我盯了半个时辰!”

我笑,慢慢走过去,靠着断柱坐下。

风凉,阳光暖,像披了层金线织的布。

谢止从另一边走来,拎着断剑,剑尖刮地,沙沙响,像低声说话。

他在旁边蹲下,抬头看我:“不该起来。”

“想看看天。”我说。

他不吭声,坐我边上,剑横腿上,像守着什么宝贝。

阿灼嘟囔:“你俩能不能别一坐一天,跟庙里两尊破雕像似的?”

谢止斜他一眼。

阿灼立马闭嘴,低头填泥。

我低头,心口又热。

星核跳了。

这次,比刚才重。

像火苗被风一吹,突然蹿起一点光。

我笑了。

谢止察觉,转头看我。

“怎么?”

“没事。”我抬头看天,“就是觉得……今天阳光,挺亮。”

他顺着我看,光落在他脸上,苍白的皮下竟透出点红,像雪地照了早霞。

他没说话,慢慢抬手,挡在我眼前,替我遮光。

然后,手没放下去。

掌心朝天,悬在半空,影子落我脸上,像一道软的墙。

——好像,他终于肯用这身血肉,替我挡一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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