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的剑尖还停在那团黑雾前，一滴一滴的血从剑锋落下，砸在冰面上，声音清脆得像风铃轻响。我靠在他背后，胸口的星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剩一点点温热贴着心口，像是冬夜里舍不得走的月光。
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听”到了什么——不是耳朵听见的，而是从心底传来的震动。那股波动来自琉音的身体，竟和我快要碎裂的星核产生了共鸣，就像两根断掉的琴弦，在风里轻轻碰了一下，发出短暂却清晰的音。
我动了动手指，指甲划过谢止的衣袖，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他没有回头，但肩膀绷得更紧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那不是它。”我声音沙哑，像是被风吹干的叶子，“那黑影……不是神父的真身，只是他留下的怨念做的壳子。真正的咒印，藏在琉音心里。”
阿灼喘着气抬头，脸上还有被火燎过的红痕：“你还能算吗？”
我闭上眼。星核的裂痕已经蔓延到胸口下方，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玻璃在体内刮。可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现在不动，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我咬破舌尖，鲜血涌进口腔，带着铁锈味滑下去。抬起手，在空中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符线。星核猛地一烫，像快熄灭的星星突然爆发出最后一道光，把那滴血推向前方。血雾散开，半幅星图浮现出来——三颗星连成一线，光芒直指琉音的心脏。
“谢止。”我贴着他耳边轻声说，声音小得像雪花落在布上，“刺她心口。”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回头看我。只是握紧剑柄，往前迈了一步。
黑雾瞬间翻滚如浪，琉音的身体猛地向后仰，手臂扭曲成怪异的角度，像是有人在她身体里操控。她张嘴，发出的却不是人声：“你改不了命，阿沅。你救不了任何人。”
谢止不动。左手一挥，剑光横扫而出，寒气炸裂，冰霜如花瓣绽开，将扑来的黑雾冻结成晶莹的碎片。这一击耗尽了他的灵力，我能感觉到他背上的颤抖，冷汗混着血顺着脊背流下来。
“只有三息。”他低声说，“只能出一剑。”
我盯着那快要消失的星图，用尽力气抬起手，指向琉音的心口：“就是现在。”
他跃起的瞬间，地面裂开，黑焰喷涌而出。谢止侧身闪避，剑尖掠过火焰，直直刺向心脏。琉音抬手想挡，却慢了半拍——就在剑尖入体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变了，黑雾退去，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满是震惊，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剑穿过了她的心。
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道银光从伤口绽开，像冰层下涌出的泉水，顺着她的身体往上爬。那光越来越亮，显现出古老的星主咒文，一圈圈缠住黑雾，像藤蔓绞杀毒蛇。
黑影发出凄厉的尖叫，开始崩塌。手指一根根碎裂，化成灰烬飘散。最后只剩一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然后——熄灭了。
风停了。
冰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沉重的呼吸声，像清晨的钟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
琉音慢慢跪倒，双手撑在冰面上，指尖微微发抖。谢止拔出剑，踉跄后退，单膝跪地，只能把剑插进冰缝才没倒下。
她抬起头，看着我，嘴角动了动：“原来……是你一直在替我承受劫难。”
我没说话，胸口疼得说不出话。
她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心口，指尖陷进去一点，像是在掏什么东西。再拿出来时，掌心里托着一颗小小的、跳动的光核——和我的星核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暗淡，像蒙了尘的星星。
“给你。”她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一场梦，“它本该是你的。”
我摇头：“你给了它，你会消失的。”
“我已经死过三百次了。”她笑了，眼里闪着泪光，“但这一次，我想自己选一次结局。”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步步朝我走来。每走一步，身影就淡了一分。谢止想拦，却站不起来。阿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站在我面前，伸手轻轻抚上我心口。那里裂痕交错，像干涸的土地。
“替我看看春天。”她说。
然后，她把那颗光核，轻轻按进了我胸口。
剧痛炸开的刹那，我听见星核“咔”地一声，像是断裂的骨头重新接上。光芒从心口涌出，顺着血脉流遍全身，一道道裂痕被填满。我眼前发白，耳朵嗡嗡作响，仿佛千万颗星星在我身体里同时亮起，照亮了整个黑夜。
她的手还贴在我胸口，渐渐变得透明。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一阵风轻轻吹过，她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像夏夜的萤火虫，绕着我飞了一圈，然后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我伸手想去抓，只握住了一缕凉。
星核稳稳地跳着，温热如初。
桑宁靠在石柱边，手里那张符纸早就烧成了灰，黏在指尖。她抬头看我，又低头看看空空的手心，忽然笑了：“终于……完整了。”
阿灼跪在冰上，拳头轻轻砸了两下地面，声音闷闷的。他没哭，可肩膀一直在抖。
谢止慢慢拔起剑，剑身布满裂痕，像要碎的琉璃。他撑着剑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一手扶住我的胳膊，低声问：“还能站吗？”
我点点头，腿软，但还是挺直了背。
“她最后那句话……”我开口，声音还是哑的。
“我听见了。”他说，“我也想。”
宫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边泛起青灰色，像是黑夜终于要迎来黎明。冰柱上的冰棱开始滴水，一滴一滴，敲在石板上，清脆得像晨钟，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我低头看心口，星核的光安静又明亮，不再闪，也不再疼。它像一颗睡着的星星，又像在等下一个不该陨落的人。
谢止的剑垂着，血顺着裂缝滑下，在冰面画出一道细细的红线。他站着不动，目光望向远方，好像在看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
阿灼忽然站起来，走到那根曾困住他的石柱前，抬脚踹了一下。柱子晃了晃，没倒。他又踹一脚，这次引出火星，溅在冰上，“滋”地一声灭了。
“火不够大。”他嘟囔，“烧不掉这鬼地方。”
桑宁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想烧了它啊？”
“试试嘛。”他耸耸肩，“反正也不差这一把火。”
我忍不住笑，牵动伤口，疼得皱眉。
谢止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没说话，却一直没松开扶着我的手。
星核轻轻跳了一下，像回应某个无声的约定。
我忽然想起来——春分，还没到呢。
谢止的剑缓缓下滑，指尖松了半寸，剑柄沾着血，有点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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