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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舍闲话窥人心

陈情令:鹤栖云深

蓝曦臣的指尖还残留着粗陶杯壁的滚烫触感,喉间那火烧火燎的苦涩辛辣虽已褪去大半,却像烙印般提醒着他方才的狼狈。他环顾这间简陋的屋子,除了清去浮尘,也无甚可布置。窗外的枯荣景象无声地撞入眼帘,一半生机喧嚣,一半死寂荒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温雅表象下是观音庙后从未真正愈合的荒芜。

他静立片刻,从随身携带的简单行囊中取出一方素净的帕子,仔细铺在干草铺就的榻上,权作床席。动作间,袖口滑落,露出清瘦的手腕。他坐下,并未急于调息,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焦土,眼神有些空茫。那毫无生机的黑,像极了那夜观音庙地砖上蔓延开的、冰冷粘稠的血污……忘机绝望的嘶喊,明玦兄碎裂的头颅,阿瑶最后那声微弱的“二哥”……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窒闷得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竹舍前厅,萧彻并未真的睡去。他指间的青玉笛已不再转动,只是松松地握着。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悄然笼罩了后屋。他能清晰地“看”到蓝曦臣铺帕子的细致动作,看到他坐下时腰背依旧挺直如修竹的仪态,更捕捉到他望向焦土时,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沉重与失焦的眸光。

果然。萧彻心中无声地嗤笑一声。什么泽芜君,什么端方雅正,不过是层裹得严严实实的壳。那壳子下面,碎得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细看。那“涤尘汤”的苦,比起他心里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破损的窗棂,在简陋的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块。蓝曦臣正闭目调息,试图抚平心口因枯荣阵和那碗药茶引出的隐痛。一阵食物的香气,霸道地钻了进来——不是云深不知处清雅的膳食气息,而是浓郁的、带着辛辣刺激的烟火气。

他睁开眼,只见萧彻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框。他换了一身更旧的靛蓝色麻布短打,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利落。他手里端着一个粗陶大碗,碗里热气腾腾,红油浮面,堆满了切成薄片的不知名兽肉和颜色浓烈的野菜,辛辣的香气几乎能呛出人的眼泪。

“喏,”萧彻随手将那碗东西往蓝曦臣面前的小几上一放,碗底磕在粗糙的木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荒谷野地,没什么好东西,凑合吃吧。”

蓝曦臣的目光落在那碗红得刺眼的食物上,胃里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姑苏蓝氏饮食清淡,这般浓烈辛辣之物,他从未沾过。但他面上不显,只温声道:“多谢先生费心。”

萧彻抱臂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费心谈不上,就是好奇,咱们清贵出尘的泽芜君,啃不啃得下这山野粗食?”

蓝曦臣拿起旁边一双同样粗糙的竹筷。筷子边缘甚至还有些毛刺。他动作优雅地夹起一片裹满红油的肉片,那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他顿了顿,随即平静地将肉片送入口中。

瞬间,一股爆炸般的辛辣感在口腔中席卷开来!如同吞下了一团火焰,从舌尖一路烧灼到喉咙深处,呛得他几乎立刻就要咳出来。他强行忍住,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和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潮红。他努力咀嚼着,试图压下那令人窒息的辣意,然而那肉片本身似乎也带着一种粗粝的韧劲,与云深不知处入口即化的精致菜肴截然不同。

“咳咳……”终究是没忍住,蓝曦臣侧过头,压抑地低咳了两声,眼尾被辣意逼得泛红,眸中浮起一层生理性的水光。他放下筷子,端起旁边萧彻不知何时放下的、装着清水的粗陶碗,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仰头灌了几大口。清水冲刷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的清凉,但那股霸道的辛辣却顽固地盘踞着。

萧彻看着他被辣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却还强自忍耐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越,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在狭小的后屋回荡。“哈哈……蓝宗主,你这副样子,可比端着那副温润君子的架子有趣多了!”

蓝曦臣放下水碗,脸上红潮未退,唇色却因方才的刺激而显得异常红润。他抬手用袖口轻轻拭去眼角被呛出的湿意,看向萧彻。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没有愠怒,反而因为残留的水光显得格外清亮,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先生……这‘粗食’,果然……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萧彻挑眉,眼中促狭更浓,“是难以下咽吧?你们这些世家子弟,舌头早被那些清汤寡水养废了,哪里尝得出这山野间的真滋味?”他嘴上刻薄,目光却扫过蓝曦臣被辣红的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欣赏。至少,这人没有虚伪地夸赞,也没有拂袖不食,这份真实狼狈下的涵养,倒比想象中顺眼些。

枯荣谷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寂静。白日里喧嚣的鸟雀虫鸣都歇了,只余下窗外不知名的野草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低语,衬得这方天地更加空旷寂寥。

蓝曦臣坐在榻边,并未点灯。月光清冷,透过破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他清瘦孤寂的影子。心口的窒闷感在寂静中似乎又清晰起来,白日里被辛辣食物短暂驱散的沉重思绪,此刻如同潮水般无声地漫上来,将他包裹。他微微垂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代表蓝氏宗主身份的玉珏,冰凉的触感也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闷。

就在这时,一缕笛音,悠悠地飘了进来。

不成曲调,散漫随意,仿佛只是信手拈来的几个音符,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笛音初听清越空灵,如同月下山泉流淌,泠泠作响。但细听之下,却仿佛裹挟着深秋的寒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旷远与寂寥。每一个音符的尾调,都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风揉碎的叹息,幽幽地散落在无边的夜色里。

是萧先生。

蓝曦臣心中微动。白日里那人慵懒毒舌、戏谑不羁的模样犹在眼前,此刻这笛音却透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那笛声里的空旷与寂寥,仿佛来自亘古的荒野,带着阅尽千帆后的疲惫与疏离,又藏着一种刻骨的孤独。这笛音,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叩动了他心底同样被尘封的角落。

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月光如练,静静洒满庭院。竹舍前的石阶上,萧彻背对着他坐着。依旧是那身宽大的素袍,墨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在月色下流淌着绸缎般的光泽。他微微仰着头,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孤月,修长的手指按在青玉笛上,姿态看似闲适,那挺直的背影却透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高与苍凉。笛音便从他唇边流淌出来,在寂静的夜里盘旋、回荡,与那半枯半荣的山谷融为一体。

蓝曦臣静静地倚在门边,没有出声打扰。他望着那个背影,白日里那些戏谑的言语、促狭的眼神,在此刻这孤绝的笛音和背影下,似乎都变得模糊了。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萧彻,一个被厚重往事和惨烈伤痕包裹起来的、真正的萧彻。这笛音里,没有杀伐气,没有怨怼,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茫和……深埋于骨的孤独。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如同露珠滴落深潭,悄然隐没在夜色里。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依旧。

蓝曦臣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润:“先生的笛声,似有……未尽之言。”他顿了顿,补充道,“如空谷回音,旷远……亦寂寥。”

石阶上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萧彻没有立刻回头。他握着玉笛的手指收紧了片刻,指节在月光下泛着冷白。过了好几息,他才缓缓侧过身。月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轮廓清俊如刻,眼神却深如寒潭,方才那瞬间的孤寂仿佛被迅速敛去,又覆上了一层惯常的慵懒疏离。

他嘴角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带着点夜风的微凉:“蓝宗主好耳力。”他晃了晃手中的玉笛,青翠的笛身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吹着玩玩,打发这长夜罢了。不值一提。”

他的目光落在蓝曦臣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却又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像是被看穿了一瞬真实后残留的、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侃:“更深露重,泽芜君不养着你那‘破筛子’身子骨,倒有闲情听墙角?小心寒气入体,又得劳烦我煮‘涤尘汤’伺候。”

蓝曦臣迎着他的目光,温润的眼底映着清冷的月光,澄澈而平静。他没有因对方的毒舌而退却,反而向前迈了一步,走出了房门,站在月光之下。夜风吹拂起他素白的衣袂和几缕散落的发丝,让他整个人如同月下谪仙。

“先生的笛音,能涤心。”蓝曦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萧彻耳中,“比之‘涤尘汤’,……更胜一筹。” 他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平礼,“夜已深,先生也请早些安歇。曦臣告退。”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缓步走回屋内,轻轻合上了房门。动作从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锋和那触及灵魂的笛音解读,不过是月下闲谈。

石阶上,萧彻握着玉笛,久久未动。月光在他身上流淌,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阴影里,如同这枯荣谷本身。他看着那扇重新合拢的简陋木门,琉璃般的眸子里,慵懒戏谑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刚才蓝曦臣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

后半夜,万籁俱寂。

蓝曦臣在浅眠中被一种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声响惊醒。那声音极其细微,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破碎呻吟,又像是牙齿死死咬紧后发出的咯咯轻响,混杂着沉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是隔壁!萧先生!

蓝曦臣瞬间清醒,没有丝毫犹豫,翻身下榻,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上,只着素白的中衣便疾步冲出房门。他一把推开萧彻竹舍虚掩的门扉。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块。榻上,萧彻蜷缩成一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白日里那个慵懒风流、言笑晏晏的人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剧痛中挣扎的脆弱影子。他死死咬着下唇,唇瓣已被咬破,渗出血丝,却无法阻止那从喉间溢出的、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冷汗如同小溪般从他惨白如纸的脸上、颈间淌下,浸透了鬓发和单薄的衣襟。他双手痉挛般地紧紧抓着身下的软垫,指节用力到几乎要嵌入其中,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因极度的痛楚而紧绷成一张弓。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一种陈年旧伤特有的、阴冷的腐朽气息。他整个人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无形的巨力一寸寸碾碎骨头。

蓝曦臣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几步抢到榻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掌心凝聚起温和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贴上萧彻剧烈起伏的、冰冷汗湿的后心。清心诀的灵力如同温润的暖流,缓缓注入那具因剧痛而濒临失控的身体。

“先生……忍一忍……”蓝曦臣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心疼。他另一只手探向萧彻紧握成拳的手,试图将他的手指掰开,以免他伤到自己。触手一片冰凉滑腻,全是冷汗。

萧彻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和熟悉的气息,身体无意识地朝着蓝曦臣的方向蜷缩了一下,像寻求庇护的幼兽。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冷汗濡湿,粘在眼睑下,微微颤动着。剧烈的喘息间,破碎的、几乎不成句的呓语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溢出来:

“……冷……好冷……火……全是火……烧……烧光了……阿爹……阿娘……别……”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的呓语,他身体猛地弓起,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大口喘着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就在这短暂的、意识模糊的间隙,一句更清晰、更绝望的低喃滑了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刻骨的悲凉:

“没了……都没了……就剩……就剩这身……烂骨头了……”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扎进了蓝曦臣的心口!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这具身体的冰冷和脆弱,感受到了那话语里蕴含的、足以将人彻底摧毁的巨大悲痛和……自我厌弃。

白日里那风流不羁、毒舌戏谑的面具被彻底撕裂,露出的竟是如此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内在。十年……那场大火……只剩下这身饱受摧残、时刻被旧伤折磨的“烂骨头”……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垮了蓝曦臣所有的克制。他不再试图分开萧彻紧握的手,而是俯下身,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冰冷颤抖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引起剧痛的位置,将萧彻更深地、更紧密地拥入自己怀中,双臂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他圈护起来。他侧过脸,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萧彻汗湿冰冷的鬓角,感受着对方微弱而痛苦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萧彻后心偏下一点的位置。隔着被冷汗浸透的薄薄衣料,一种异常狰狞凸起的、纵横交错的粗糙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

是旧疤。深重、可怖的旧疤。

蓝曦臣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那疤痕的触感,如同烙印般灼烫了他的指尖,也灼烫了他的心。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看到了这具身体曾经承受过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痛苦和绝望。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失控地,从蓝曦臣低垂的眼睫间滑落,悄无声息地砸在萧彻冰冷汗湿的颈窝皮肤上。那一点微小的温热,在萧彻冰冷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突兀,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烫意。

怀中剧烈颤抖的身体,似乎因为这滴突如其来的温热和背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和坚定的暖流,而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松弛了一丝。那压抑的、破碎的呻吟,也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

蓝曦臣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如同怀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脆弱至极的稀世珍宝。月光无声地移动,将两人相拥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地上。枯荣谷的夜,依旧死寂,唯有那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和两颗同样伤痕累累的心跳,在寂静中悄然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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