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雪来得比京城早,当第一片雪花落在营地黄沙上时,令沐竹正坐在窗边,将令情儿寄来的桂花干收进瓷罐里。罐口刚打开,清甜的香气就漫了出来,混着窗外的寒气,竟生出几分奇妙的暖意。席初推门进来,身上带着风雪的气息,手里提着一个刚烤好的红薯,热气在他耳边凝成白雾。
“阿竹,情儿的信到了。”他将红薯放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封封好的信,信封上还沾着一片干枯的桂花花瓣,“她说京城的桂树落完了最后一批花,她把花瓣做成了书签,夹在信里。”令沐竹放下瓷罐,接过信,指尖触到花瓣的纹路,像摸到了妹妹认真压花时的模样。
信里,令情儿细细描述了桂花巷的秋末——老桂树的叶子落满了青石板路,她踩着落叶去糕铺买桂花糕时,老板还问起北疆的雪;新种的桂树苗裹上了厚厚的草绳,她每隔几天就去浇水,发现枝桠上冒出了小小的芽苞;她还在医馆里用令沐竹教的偏方,治好了一个冻伤的脚夫,对方特意送来一篮柿子,说要让她寄给北疆的亲人。
“你看,她把医书用得很好。”令沐竹笑着将信递给席初,眼角弯起,“她说等明年春天,要把医馆的方子整理成册,寄来给营里的士兵用。”席初接过信,目光落在“北疆的雪是不是比京城的柳絮还软”这句话上,忍不住笑出声:“等她来的时候,一定要让她看看北疆的雪,比她想象的还要美。”
说话间,营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侍卫掀帘进来禀报,说京城来了一队车马,带着令情儿寄来的物资。令沐竹和席初快步走出营帐,只见几辆马车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车夫正忙着卸货,麻袋上还绣着小小的桂花图案。
“夫人,这是令姑娘让我们带来的棉衣和药材。”车夫擦了擦汗,递过一张字条,“令姑娘说,棉衣里填的是新收的棉花,比普通的更暖和;药材里加了晒干的桂花,煮水喝能驱寒;还有一坛桂花酿,是她亲手酿的,说要等雪停了,让将军和夫人温着喝。”
令沐竹打开一个麻袋,里面的棉衣带着淡淡的阳光味,袖口处还缝着艾草香包,和她去年收到的一模一样。她拿起一件最小的棉衣,想起小时候妹妹总穿着她的旧衣服,袖口短了也不肯换,说姐姐的衣服有桂花味。
“把这些棉衣分给营里的孩子和老人,药材送到医帐。”席初吩咐完侍卫,转头看向令沐竹,“我们把桂花酿拿回营帐,今晚温着喝,就当提前尝一尝京城的春天。”令沐竹点点头,抱着一件棉衣,脚步轻快地往营帐走,雪落在她的发间,像撒了一把碎银,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当晚,营帐里点着暖炉,令沐竹将桂花酿倒进锡壶里,放在炉边温着。酒香渐渐漫开来,混着暖炉里的松香,竟有了几分桂花巷的味道。席初拿出信纸,开始给令情儿回信,他一笔一划地写着:“北疆的雪落在海棠枝上,像开了满树的白花;营里的孩子穿上你寄来的棉衣,跑去雪地里堆雪人,说要堆一个像令姐姐的雪人;你酿的桂花酿很好喝,阿竹说比去年糕铺的还甜……”
令沐竹坐在一旁,看着他写字的模样,忽然想起在桂花巷种桂树的那天。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席初的肩头,他蹲在地上挖坑时,额角渗出的汗滴在泥土里,而现在,暖炉的光映在他脸上,他认真写着回信的样子,和那时一样温柔。
“对了,要告诉她,我们在营帐外种了一棵海棠树,等明年桂花开时,海棠也会结果,到时候我们把海棠果寄给她,让她做海棠桂花糕。”令沐竹轻声说,手指轻轻拂过炉边的桂花酿锡壶,“还要说,雪停了之后,我们会去草原上看落日,把落日的样子画下来,寄给她看。”
席初点点头,在信的末尾添上这几句话,又仔细折好,放进信封里,贴上一枚带着桂花印的火漆。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营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翻读一封未寄出的信。
令沐竹温好桂花酿,倒在两个粗瓷碗里,酒液泛着浅黄的光,里面还浮着几片桂花。她端起一碗递给席初,两人碰了碰碗沿,温热的酒滑进喉咙,带着桂花的甜香,从舌尖暖到心底。
“等明年情儿来的时候,我们就带着她去草原上骑马,去烽火台看星星,还要在海棠树下酿桂花酒。”令沐竹靠在席初肩头,看着窗外的雪,轻声说,“让她知道,北疆不仅有雪,还有和桂花巷一样的温暖。”席初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会的,到时候桂花会开,海棠会结果,我们的亲人都在身边,这就是最好的日子。”
雪还在落,营帐里的桂花酿冒着热气,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帐壁上,像一幅被暖光包裹的画。而远在京城的桂花巷,令情儿正坐在灯下,给桂树苗的草绳又缠了一圈,她看着桌上未写完的信,嘴角扬起笑意,心里想着,等明年桂花开时,她一定要带着桂花糕,去北疆看姐姐和姐夫,去看那棵会结果的海棠树,去尝尝草原上的落日,是不是真的比京城的还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