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庭院里的海棠幼苗已长到半人高,叶片染上浅黄,枝桠间挂着一串串红灯笼似的海棠果,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令情儿提着竹篮摘果,指尖刚触到果皮,就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这次不仅有巴特尔的马,后面还跟着两辆挂着草原毡布的马车。
“额吉让我们送海棠果干来!”小孙子从马背上跳下来,怀里抱着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得半干的海棠果,“草原的海棠果收了满满三车,额吉说要和京城的朋友一起做果酱、酿果酒。”马车帘掀开,几个穿着蒙古袍的牧民扛着陶罐走进来,罐里装着刚熬好的草原蜂蜜,还有用海棠果酿的新酒,酒香混着果香,漫过了整个庭院。
令沐竹早已备好蒸笼,额吉教的海棠果酱方子被她记在红绸本子上,此刻正按步骤往锅里倒海棠果、撒冰糖。令情儿则搬出陶瓮,将牧民带来的海棠果酒和自己酿的玉兰露混在一起,密封时特意放了几片晒干的玉兰花瓣。小孙子蹲在灶台边,盯着锅里冒泡的果酱,时不时伸手想去够,被额吉派来的牧民大叔笑着按住:“等果酱凉了,先给你装一罐最甜的。”
十月中旬,书坊外的老槐树叶落满了青石路,令情儿把酿好的海棠玉兰酒装在瓷瓶里,贴上亲手画的海棠花标签,摆在靠窗的架子上。刚摆好最后一瓶,就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纸——是春天海棠节时,额吉教大家做果酱的食谱,上面还沾着点点果酱的痕迹。
“我从福建来,听说这里有草原和京城合酿的酒。”老人笑着掏出一个竹篮,里面是晒干的桂花和茉莉花,“带了点南方的花,能不能加进酒里试试?”令情儿眼睛一亮,立刻取来新的陶瓮,一层桂花、一层海棠果、一层玉兰花瓣地铺进去,再倒入刚过滤好的果酒。老人坐在窗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说:“去年在陕西看到有人卖海棠干,说这是北疆来的花果树,没想到在京城能闻到这么香的酒。”
冬至那天,第一场雪落在庭院里,海棠树的枝桠裹着雪,像开了一树白海棠。令情儿正围着围裙煮海棠羹,院外传来马车轱辘声,车帘掀开,额吉裹着貂皮斗篷走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暖炉,里面烘着海棠果干。“草原下了三天雪,我想着京城肯定也冷,就赶来了。”额吉搓了搓冻红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海棠花的暖手炉,“用草原的羊毛填的,比炭火还暖和。”
令情儿把暖手炉塞进额吉手里,转身端来刚煮好的海棠羹,羹里加了草原的奶豆腐,甜中带着奶香。额吉喝了一口,忽然从斗篷里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是用海棠木做的小梳子,梳齿间刻着小小的玉兰花纹:“让草原的木匠做的,说这样就能把京城的花带在身边。”
雪越下越大,庭院里的海棠树和玉兰树都覆上了雪,像两团拥在一起的云。令沐竹把绣好的海棠玉兰挂毯铺在桌上,上面不仅有草原的羊群、京城的庭院,还有福建的茉莉花、陕西的窑洞,是她这半年来走了四个地方,照着当地人的描述绣出来的。额吉摸着挂毯上的花纹,忽然说:“明年春天,我们把各地的花种都带来,在庭院里种一片‘南北花田’。”
转年三月,玉兰树刚冒出花苞,庭院里就热闹起来。陕西的手艺人带来了海棠花剪纸,福建的花农扛着茉莉花苗,草原的牧民赶着马车,车上装着满满的海棠花籽。令情儿和小孙子一起挖坑,额吉教大家分辨花种,令沐竹则把各地带来的花布拼成桌布,铺在庭院的石桌上。
四月初,“南北花田”里的花竞相开放,玉兰的白、海棠的红、茉莉的香、剪纸的艳,把小小的庭院变成了花的海洋。额吉坐在石凳上,看着孩子们在花田里奔跑,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相册,里面是去年海棠节的照片,还有各地朋友寄来的花田照片。令情儿凑过去看,发现最后一页贴着一张纸条,是额吉用不太熟练的汉字写的:“花会谢,但约定不会。”
风穿过花田,带来了各地的花香,也带来了不同的乡音。令情儿看着手腕上的海棠银饰,忽然明白,那些跨越南北的牵挂,那些关于花的约定,早已像花种一样,在每个人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无论相隔多远,都会在每个春天,绽放出最温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