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南北花田”的花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令情儿抱着刚收的海棠花种冲进廊下,转身就看见额吉撑着油纸伞,蹲在茉莉花丛旁,小心翼翼地把倾斜的花苗扶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蒙古袍下摆,却没让她松开护着花苗的手。
“这茉莉娇贵,经不住风吹雨打。”额吉直起身时,发梢滴着水,却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原艾草,“把这个绑在花架上,既能驱虫,雨停了还能闻到艾草香。”令情儿连忙找来麻绳,跟着额吉一起在花架间绑艾草,艾草的清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驱散了暴雨带来的狼狈。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给花田镀上了一层金边。福建来的花农阿婆提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荔枝和龙眼,“我孙子说,京城的花田该有南方的果子香,特意让我送过来。”她蹲在茉莉花丛旁,指着叶片上的蚜虫说:“用荔枝皮泡水浇花,比药还管用。”令情儿立刻找来瓷盆,按照阿婆的说法泡荔枝皮水,额吉则在一旁帮忙过滤,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叠在一起,像一幅暖融融的画。
七月中旬,书坊推出了“花田茶会”,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客人。陕西的剪纸艺人李叔带着徒弟来,在花田的竹篱笆上贴满了海棠、玉兰、茉莉形状的剪纸,风一吹,剪纸轻轻晃动,像一群飞舞的花蝴蝶;草原的牧民姑娘们则穿着鲜艳的蒙古袍,在花田边跳安代舞,裙摆旋转间,带起一阵花香;阿婆教大家用茉莉花做茶点,令情儿则煮了海棠荔枝羹,甜糯的羹汤里,藏着南北两地的夏天。
茶会的最后一天,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人走进花田,他从包里拿出一叠画纸,上面画满了不同地方的花:北疆的海棠、京城的玉兰、福建的茉莉、陕西的山丹丹。“我跟着这些花的踪迹走了大半年,”年轻人笑着把画纸贴在书坊的墙上,“今天终于把它们的‘家’画下来了。”令情儿看着墙上的画,忽然想起额吉写的那张纸条,原来那些关于花的约定,早已被更多人记在了心里。
秋风起时,花田的花渐渐谢了,令情儿和额吉一起把花籽收进陶罐里,贴上写着地名的标签:北疆海棠、京城玉兰、福建茉莉、陕西山丹丹。阿婆送来晒干的茉莉花茶,李叔寄来剪纸图案的印版,牧民们则托人带来了草原的羊粪肥,都说是为明年的花田做准备。
冬至那天,令情儿正在书坊里包装海棠玉兰酒,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推开门,只见小孙子裹得像个圆滚滚的团子,手里举着一个冻成冰的海棠果,“姐姐,额吉说这个叫‘草原冰海棠’,放在酒里喝,比冰糖还甜!”额吉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木盒,里面是用海棠木做的小勺子,每个勺子上都刻着一朵不同的花。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比去年更大,却把花田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令情儿把“草原冰海棠”放进温好的酒里,酒香、果香、花香混在一起,飘满了整个书坊。额吉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说:“等明年春天,我们把花籽寄到更远的地方,让江南的人也种上北疆的海棠,让塞北的人也看见京城的玉兰。”
令情儿握着手里的海棠木勺子,忽然觉得,这小小的花田早已不是一方庭院,而是一个装满了牵挂与约定的容器。那些跨越山川湖海的遇见,那些关于花的故事,都会像埋在土里的花籽,在时光里慢慢生长,在每个春天,绽放出属于不同地方,却同样温暖的花。
风穿过书坊,带着酒的醇香,也带着花的气息。令情儿知道,无论岁月如何流转,这片花田,这些约定,都会永远在那里,等着每一个心怀牵挂的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