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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图太大胆了,但透视有问题。"林教授的手指停在杨樱玖的画作上方,没有真正碰到画面,"你从没学过正统素描?"
杨樱玖攥紧了手中的炭笔,指节发白:"我...自己摸索的。"
央美工作室的日光灯太亮了,照得她无处躲藏。周围几个同学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的作品规整、精确,像用尺子量出来的。而她的画——扭曲的城市线条,夸张的人物比例,却有着诡异的生命力。
"野路子。"林教授最终评价道,但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下周带静物素描来,我要看到基础训练。"
杨樱玖点点头,等教授走远才长舒一口气。三个月前,她还是那个从补习机构逃出来的叛逆少女;现在,她站在中国最高美术学府的工作室里,却感觉自己像个冒牌货。
手机震动,是何颂宁的信息:"今晚演出,来吗?老板说可以带朋友免费喝酒~"
杨樱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回复了一个"好"字,收拾画具准备离开。走出教学楼时,初夏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肩上,校园里的樱花树早已谢了,只剩下茂密的绿叶。
"杨樱玖!"
她回头,看到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小跑过来——苏沐,工作坊里唯一主动和她说话的同学。
"一起吃饭吗?"苏沐笑着问,"想请教你怎么画出那种动态线条。"
杨樱玖愣了一下,不太习惯这样的友好:"抱歉,今晚要去听我男朋友演出。"
"哦!就是那个在网上很火的钢琴小哥?"苏沐眼睛一亮,"我看过他弹《樱花雨》的视频,超有感觉!"
杨樱玖心头一紧:"什么视频?"
"你不知道?"苏沐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何颂宁在酒吧弹钢琴的侧影,灯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跳跃,正是那首《樱花雨》。发布才三天,已经有五十多万播放量。
"谁...谁拍的?"
"好像是酒吧客人。"苏沐滑到评论区,"看,好多人在问他是谁呢。"
杨樱玖盯着那些评论:"小哥哥好帅!""这是什么曲子?从没听过""求完整版!"她的胃部莫名绞紧。何颂宁从未提过这件事。
"你男朋友要火了。"苏沐笑着说,"说不定哪天就被星探挖走了。"
杨樱玖勉强笑了笑,告别苏沐后立刻给何颂宁打电话,却转入语音信箱。她看了看时间——才下午四点,他应该在家补觉,晚上才有演出。
他们的"家"现在是一间稍微像样的公寓,虽然还是很小,但至少有了独立卫浴和小厨房。杨樱玖用钥匙开门时,听到里面传来钢琴声——何颂宁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电子钢琴,放在客厅角落。
她轻轻推开门,看见何颂宁背对着她坐在钢琴前,只穿了一条居家短裤,脊椎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他没注意到她进来,完全沉浸在音乐中。这不是《樱花雨》,而是一首更复杂、更激昂的曲子,他的肩膀随着节奏微微耸动。
杨樱玖靠在门框上,静静听着。直到曲子结束,何颂宁伸懒腰时才发现了她。
"樱花小姐!"他转过身,脸上是惊喜的笑容,"这么早?"
"那是什么曲子?"杨樱玖放下背包。
"我妈写的另一首,没名字。"何颂宁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突然想起来了,就试着弹弹。"
杨樱玖走到他身边,注意到钢琴架上摊开的乐谱手稿,字迹已经褪色:"你妈妈...一定很了不起。"
何颂宁的眼神柔软下来:"嗯。她总说音乐是自由的,不要被规则束缚。"他伸手把杨樱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怎么了?教授又骂你了?"
"没有。"杨樱玖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你知道这个吗?"
何颂宁看到视频,明显愣了一下:"哦,这个啊...酒吧老板说有人拍了发网上,问我介不介意。我想着也没什么..."
"五十万播放量了。"
"这么多?"何颂宁瞪大眼睛,"昨天看才十几万..."
杨樱玖盯着他的侧脸:"你每天都会看?"
"就...随便看看。"何颂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就是网友三分钟热度,过几天就忘了。"
就在这时,何颂宁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皱起眉头:"陌生号码。"
接通后,他的表情从疑惑变成惊讶,最后是难以置信:"您...您是说伯克利音乐学院?"
杨樱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伯克利?"电话一挂断,杨樱玖就忍不住问道,"那个世界顶级的音乐学院?"
何颂宁还处在震惊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琴键:"是他们的一个招生官...说看到了我的视频,问我有没有兴趣申请他们的夏季先修课程..."
"那...很好啊。"杨樱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什么时候?"
"七月初到八月底。"何颂宁转向她,眼睛亮得惊人,"但学费很贵,而且..."
而且那是在美国。这句话悬在两人之间,沉甸甸的。
杨樱玖从他腿上站起来,假装整理画具:"你应该去。这样的机会..."
"我不去。"何颂宁干脆地说,合上琴盖,"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但那是伯克利!"杨樱玖转身看他,"你妈妈不是一直希望你能接受专业训练吗?"
何颂宁的表情变了,像是被刺痛:"别提我妈。"
沉默突然降临。杨樱玖意识到自己踩了雷区——何颂宁很少谈论他母亲去世前的事。
"对不起。"她轻声说。
何颂宁摇摇头,伸手把她拉回怀里:"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杨樱玖把脸埋在他肩窝,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和淡淡的汗味。这个怀抱已经成了她最安心的港湾,想到可能失去它,胸口就像被撕开一个洞。
"我们可以视频通话。"她闷闷地说,"就两个月..."
何颂宁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她。
那天晚上的演出,何颂宁弹得比平时更投入。《樱花雨》的旋律在酒吧里流淌,客人们安静下来,手机镜头又一次对准了舞台。杨樱玖坐在角落,看着灯光下的何颂宁——他弹琴时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耀眼,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你男朋友真有才。"酒保给她递了杯柠檬水,"今天来了几个业内人士,专门冲他来的。"
杨樱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吧台边坐着几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正认真听着何颂宁的演奏。
"那个戴眼镜的,"酒保压低声音,"是环宇音乐的制作总监。"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杨樱玖握紧了杯子。为何颂宁高兴的同时,一种莫名的恐惧攥住了她——他正在走向更大的舞台,而她可能无法跟随。
演出结束后,那群人果然围住了何颂宁。杨樱玖远远地看着他脸上惊讶又克制的表情,看着他们交换名片,看着何颂宁回头寻找她的目光。
回家的路上,何颂宁异常兴奋:"他们说可以帮我制作单曲!免费的,就当是投资新人..."
"太好了。"杨樱玖挤出一个笑容。
何颂宁突然停下脚步,捧起她的脸:"嘿,我不会签任何合同的,除非你帮我看看。你知道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杨樱玖笑了:"我也不是律师啊。"
"但你比我聪明。"何颂宁亲了亲她的鼻尖,"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本该让她安心,却莫名刺痛了她。何颂宁是一颗正在升起的星星,而她不应该、也不能成为他的枷锁。
第二天一早,杨樱玖就去了工作室。林教授要求的基础素描像一堵墙一样压在她心头。她支起画板,摆好静物,却迟迟无法下笔。
"太死板了。"她喃喃自语,擦掉第五根线条。学院派的画法让她束手束脚,每一笔都像是在背叛自己的风格。
"杨樱玖?"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浑身僵硬。她缓缓转身,看见父亲站在工作室门口,西装笔挺,表情严肃。
"爸...你怎么来了?"
"出差,顺路看看你。"父亲走进来,目光扫过她的画板,"这就是你所谓的'艺术'?"
画板上是半成品的静物素描——一个苹果和花瓶,精确到无聊。
"只是基础练习。"杨樱玖下意识地遮住旁边那叠自己的创作草图。
太迟了。父亲已经拿起了那些草图——扭曲的人脸,破碎的城市,黑暗而强烈的情绪宣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就是你每天画的东西?"他抖着一张画问道,那上面是一个被锁链束缚的女孩,眼睛却燃烧着火焰。
杨樱玖的下巴绷紧了:"是的。"
"阴暗,扭曲,毫无美感。"父亲冷冷地说,"你母亲还以为你在这里学习正统美术。"
"这是我的表达方式。"
"表达什么?对父母的不满?对社会的怨恨?"父亲的声音提高了,"我们花钱送你学艺术,不是让你画这些垃圾!"
工作室里的其他学生都停下了笔,偷偷看着这场对峙。杨樱玖的脸烧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愤怒。
"你们花钱是为了控制我。"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抱歉,我的画笔只听我自己的。"
父亲的脸色变得铁青:"看来那个问题少年对你的坏影响比想象的深。"
"何颂宁比你们任何人都支持我!"
"支持你什么?堕落?叛逆?"父亲冷笑,"等他玩腻了这种过家家的游戏,看你还能依靠谁。"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杨樱玖的心脏。父亲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她一眼:"好好想想吧,你所谓的'艺术'能养活你几年。"
父亲走后,工作室一片死寂。杨樱玖站在原地,手中的炭笔"啪"地断成两截。她突然抓起那叠草图,一张接一张地撕得粉碎。
"杨樱玖..."苏沐担忧地走过来。
"我没事。"杨樱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只是些垃圾而已。"
那天晚上,何颂宁回到家时,发现公寓漆黑一片。杨樱玖蜷缩在沙发角落里,身边散落着撕碎的画纸。
"怎么了?"他急忙开灯,跪在她面前。
杨樱玖摇摇头,嗓子哑哑的:"我爸来了。"
何颂宁立刻明白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她,轻轻摇晃,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他说...你会离开我。"杨樱玖闷闷地说。
"永远不会。"何颂宁吻了吻她的发顶,"我发誓。"
"伯克利的事..."
"我已经回邮件拒绝了。"何颂宁轻声说,"我哪儿也不去。"
杨樱玖抬起头,想从他眼中找出一丝犹豫或遗憾,但那里只有坚定的温柔。这让她既安心又愧疚。
"你应该去的。"她小声说。
何颂宁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今天那个制作人给的。他们愿意帮我录歌,就在这里北京。看,梦想不一定要去远方才能实现。"
杨樱玖看着那张烫金名片,胸口发紧。何颂宁为她放弃了伯克利,而她甚至画不出一张让教授满意的素描。
就在这时,何颂宁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表情突然僵硬。
"谁?"杨樱玖问。
"我爸。"何颂宁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严厉的男声,即使隔着话筒也能听出怒气。何颂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干脆打断了对方:"我的生活自己做主!别再让那个女人监视我!"
他狠狠挂断电话,手指发抖。
"怎么了?"杨樱玖握住他的手。
"我继母看到了网上的视频,告诉我爸我在酒吧'卖艺'。"何颂宁讥讽地说,"说他儿子——我那个天才弟弟——都觉得丢人。"
杨樱玖抱紧他。两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在黑暗的公寓里紧紧相拥,像是暴风雨中相依为命的小船。
"我们会有出息的。"杨樱玖低声说,"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们的价值。"
何颂宁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窗外,北京的夜空开始下雨,轻柔的雨声像是遥远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