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晨光将山丘染成金色。杨樱玖把脸贴在出租车窗上，望着窗外连绵的薰衣草田，尽管已过花期，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香气。何颂宁坐在她身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樱花雨》的节奏。

"快到了。"前排的克莱尔转向他们，"记住，马修隐居多年，警惕性很高。不要突然动作或大声说话。"

出租车拐上一条碎石小路，最终停在一栋被橄榄树环绕的石屋前。屋外看起来朴素无华，但杨樱玖注意到门框上方的微型摄像头和围栏上几乎不可见的感应线。

克莱尔按下门铃，用法语说了句什么。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只锐利的蓝眼睛打量着他们。

"进来。"沙哑的男声用英语说，"快点。"

屋内与外观截然不同——墙上挂满监控屏幕，桌上散落着各种电子设备。一位七十多岁的白发男子站在中央，身材挺拔得不像老人，只有眼角的皱纹透露出真实年龄。他右手握着一把老式左轮手枪，但看到克莱尔后立刻放下。

"老朋友。"马修·雷诺拥抱了克莱尔，然后审视着两个年轻人，"这就是何明华的儿子和陆沉的新门徒？"

何颂宁点头致意，杨樱玖则注意到老人左手腕内侧有个小小的樱花纹身，与房间的高科技设备形成奇异反差。

马修接过杨樱玖递上的怀表，神情复杂："莉子那丫头居然一直戴着这个..."他打开表盖，指着内侧刻字，"'证据在低音部'——上野最后的提示。"

他引导他们来到地下室。这里更像一个指挥中心，一面墙上贴满照片和文件，中央是上野健一的大幅肖像。

"先看这个。"马修插入一盘录像带。

屏幕亮起，显示一间医院病房。病床上的上野健一面容憔悴，但眼神清明。他用日语说着什么，马修同步翻译：

"...

如果你们看到这个，我已经不在了。佐藤公司不仅伪造艺术品，还通过拍卖洗钱。他们强迫我签署版权转让书，威胁伤害莉子...那孩子是无辜的，她被利用了。

我的真实作品藏在三个地方：东京银行保险箱密码是莉子的生日加何明华的幸运数字；巴黎的证据在马修的怀表里；北京...陆沉知道。

艺术比生命更珍贵吗？我不确定。但如果我的死能揭开这个黑幕，值得...

录像突然中断。地下室一片寂静，只听见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他两天后去世，官方说法是自杀。"马修关闭设备，"但我们都知道真相。"

杨樱玖胸口发紧。上野健一临终的问题在她脑海中回荡——艺术比生命更珍贵吗？她想起陆沉被捕，想起自己和何颂宁卷入的危险，想起那些被威胁、被篡改的作品...

"怀表里的胶卷我们已经看了。"何颂宁打破沉默，"但线索不完整。"

马修点头："需要三部分证据组合。东京的原始作品，巴黎的交易记录，北京的技术分析。"他指向墙上地图，"佐藤的人已经控制了莉子，现在又在追查你们。"

"周明远呢？"杨樱玖问，"他在这个网络里扮演什么角色？"

"中间人和洗钱通道。"马修调出一份文件，"他的画廊负责将伪造的亚洲艺术品高价拍卖，资金流向离岸账户。"

克莱尔补充："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紧张陆沉和上野的证据被公开——整个帝国会崩塌。"

何颂宁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苏沐发来的照片——27号画框背面的夹层内容。放大后可见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野健一站在一群学生中，最前排的少年手持一份乐谱。

"这是..."何颂宁将手机递给马修。

老人戴上老花镜，突然激动地指着那个少年："那就是年轻时的佐藤！看乐谱页角的编号！"

杨樱玖凑近看——乐谱右下角标着"27-12-5"。与此同时，何颂宁翻出怀表胶卷的照片，最后一页被污渍遮盖的部分隐约可见"-12-5"。

"三部分证据的编号！"他惊呼，"东京27，巴黎12，北京5！"

马修快步走向保险柜，取出一叠文件："巴黎的12号证据在这里——佐藤公司二十年的交易记录。"他抽出其中一页，"看这个拍卖清单，周明远经手的'中国古代大师作品'，全是陆沉学生仿制的赝品。"

杨樱玖倒吸一口气。这意味着整个阴谋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牵扯无数人。

"我们还需要北京5号证据。"克莱尔沉思，"但陆沉被捕，工作室被查封..."

"苏沐说照片已经寄出。"杨樱玖查看手机，"明天到巴黎。"

马修突然举起手示意安静。他盯着监控屏幕——一个黑影正在围栏外移动。

"有人跟踪你们。"他低声说，放大画面。那人戴着帽子，但右手腕上的樱花纹身清晰可见。

杨樱玖浑身冰凉。她见过这个纹身——在周明远身边的一个保镖手上。当时那人正帮她搬画，袖口滑落露出了标记。

"是周明远的人。"她声音发颤，"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马修迅速关闭所有设备："后门走。我带你们去安全屋。"

他们悄声穿过地道般的走廊，马修边走边解释："上野死后，国际艺术犯罪调查局招募了我。这二十年来我们一直在收集证据。"

安全屋是山坡上的一个小农舍，视野开阔。马修递给他们望远镜和一台老式无线电："有人接近就按这个钮。别开灯，别用手机。"

黄昏降临，薰衣草田笼罩在紫色暮霭中。杨樱玖和何颂宁坐在门廊下，分享马修留下的面包和奶酪。

"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杨樱玖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问。

何颂宁没有立即回答。他取出手机，播放《樱花雨》的录音。钢琴声在寂静的田野上格外清澈。

"上野健一的问题..."他轻声说，"我想他其实知道答案。艺术不比生命珍贵，但真实比一切都重要。"

杨樱玖想起陆沉的话——艺术比艺术家活得久。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上野、陆沉、马修他们甘愿冒险，因为真实的作品承载的不仅是美，还有真相。

"明天回巴黎拿到最后证据，"她握住何颂宁的手，"然后呢？"

"然后我们结束这一切。"他的手指与她交缠，"巴黎展后天开幕，全世界的媒体都会在。完美的舞台。"

夜幕完全降临，星光如碎钻洒满天穹。何颂宁突然起身，从农舍角落里找出一把布满灰尘的吉他。

"走调的。"他试了几个和弦，却笑了，"正好适合即兴创作。"

他弹起《樱花雨》的变奏，吉他版本听起来陌生又熟悉。杨樱玖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樱花飘落，薰衣草摇曳，两个场景在音乐中奇妙交融。

一曲终了，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他们立刻警觉起来，何颂宁熄灭手机灯光，两人屏息躲在窗后。

一辆摩托车驶过山脚，没有停留。但杨樱玖还是拍下了骑车人的轮廓——尤其是那只扶着车把的右手，腕上的樱花纹身在车灯下一闪而过。

"明天会很危险。"何颂宁低声说。

杨樱玖靠在他肩上："我们在一起就好。"

无线电突然发出轻微的电流声，接着是马修的声音："安全吗？"

何颂宁按下通话键："暂时。"

"有新情况。克莱尔联系了她在文化部的朋友，周明远已经飞抵巴黎。更糟的是..."马修停顿了一下，"上野莉子失踪了。佐藤的人可能已经控制了她。"

杨樱玖与何颂宁对视一眼。莉子虽然参与剽窃，但上野健一临终前说她"是无辜的"。

"我们需要找到她。"何颂宁说。

"明天。"马修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巴黎见。记住，别相信任何人，除了..."

通讯突然中断。何颂宁反复调试无线电，只有刺耳的噪音回应。

夜更深了，普罗旺斯的星空下，危险如暗流涌动。杨樱玖在笔记本上画出所有线索的关联图——东京、巴黎、北京；27、12、5；上野健一、陆沉、马修...

"像一幅拼图。"她喃喃自语，"或者一幅点彩画——只有站远看才能看清全貌。"

何颂宁轻轻拨动吉他弦："或者一首乐曲——分开是零散的音符，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旋律。"

他们轮流守夜，等待黎明。杨樱玖值班时，手机震动起来——苏沐的新消息：

"查了画框照片背景。那个拿乐谱的少年确实是佐藤，但旁边被裁掉的人...我修复了一下，是年轻的周明远！他们早就认识！"

随消息发来的修复照片显示，少年佐藤身旁站着另一个戴眼镜的男孩，面容与周明远惊人相似。

杨樱玖的心跳加速。所有碎片突然吻合——周明远与佐藤的勾结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上野健一的死、陆沉的被捕、对他们的追杀...都是一个庞大阴谋的组成部分。

晨光初现时，马修开车来接他们。老人脸色凝重："坏消息。巴黎那边报告说周明远的人已经盯上了克莱尔的公寓和展览会场。"

"那我们直接去机场。"何颂宁说。

"不。"马修摇头，"兵分两路。你和杨小姐去巴黎拿最后证据，我去找莉子。那丫头可能掌握着致命信息。"

回程的飞机上，杨樱玖靠着舷窗，望着下方云海。何颂宁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偶尔皱眉思考。

"在作曲？"她轻声问。

"《辩护》的终章。"他给她看乐谱，"叫'真相'。"

杨樱玖微笑："巴黎展后弹给我听？"

"不只弹给你，"何颂宁合上本子，"还要弹给全世界听。"

飞机开始下降，巴黎的轮廓逐渐清晰。在这座光明之城，最后的对决即将展开。杨樱玖摸到口袋里的27号钥匙和那张修复照片，想起陆沉的话——艺术比艺术家活得久。

而现在，他们将成为传递这份遗产的使者，无论代价如何。

普罗旺斯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