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现代艺术中心的玻璃穹顶将晨光折射成无数碎片，洒在杨樱玖的《撕裂》上。作品被安置在中央展厅最显眼的位置，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记者和评论家。杨樱玖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27号钥匙和那张修复照片。

"紧张？"克莱尔走过来，递给她一杯咖啡。

杨樱玖接过纸杯，热度透过杯壁传到掌心："有点。周明远..."

"他进来了。"克莱尔不动声色地看向入口，"带着两个保镖。右边那个..."

杨樱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高个子保镖右手腕上，樱花纹身在袖口若隐若现。她的呼吸一滞，本能地摸出手机给何颂宁发信息："杀手在会场。右腕樱花。"

何颂宁正在后台准备一小时的钢琴演出，这是克莱尔精心安排的部分——在《撕裂》前演奏《辩护》组曲，用艺术本身讲述真相。

"还有十分钟开场。"克莱尔检查了下手表，"马修刚刚发来密信，他找到莉子了，正带她过来。"

杨樱玖点点头，目光再次扫过人群。周明远穿着考究的深灰西装，正与几位法国评论家交谈，表面风度翩翩，但眼神不断瞟向她的作品。那个纹身杀手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展厅灯光暗了下来，聚光灯打在中央的三角钢琴上。何颂宁走上台，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却因挺拔的身姿显得格外醒目。他鞠躬时目光扫过全场，在杨樱玖身上停留了一秒，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没有介绍，没有开场白，他直接让手指落在琴键上。《辩护》第一乐章"指控"如利剑出鞘，尖锐的音符刺穿展厅的窃窃私语。何颂宁刻意加强了某些段落，那是上野健一作品中被剽窃的部分，现在以原始形式重现，控诉着谎言。

杨樱玖观察着观众反应。大多数人沉浸在音乐中，但周明远明显不安起来，几次调整领带。那个纹身杀手则缓慢地、不易察觉地向展台移动。

第二乐章"证据"转为清澈的旋律。何颂宁在此处加入了从上野健一原稿中复原的和声进行——27-12-5，三个数字对应三地证据的编号。音乐如水流冲刷岩石，将污垢一一洗净。

就在乐章接近尾声时，展厅侧门突然打开。马修·雷诺带着上野莉子走了进来。日本女孩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旧公文包。周明远猛地站起身，又被保镖按回座位。

何颂宁没有中断演奏，但目光与杨樱玖短暂相交。第三乐章"宣判"开始，这是修改后的版本，加入了从上野健一遗作中发现的主题。音乐如法官的法槌，每个音符都敲在真相的天平上。

最后一音刚落，克莱尔立即走上台："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不仅要欣赏艺术，还要见证一个真相的揭露。"

她简要介绍了27号项目的始末，以及上野健一之死的疑点。周明远在台下冷笑："老掉牙的阴谋论。证据呢？"

"在这里。"马修举起一个U盘，"东京银行保险箱的原始手稿，巴黎的交易记录，北京的技术分析。"

就在这时，杨樱玖注意到那个纹身杀手突然加速向展台冲去。她来不及思考，大喊一声："何颂宁！小心！"

何颂宁转身的瞬间，杀手亮出匕首。钢琴家本能地推开克莱尔，刀刃划过他的左臂，鲜血顿时染红白衬衫。会场一片尖叫，保安从四面涌来。

杀手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却被马修一个利落的擒拿按倒在地。袖口被扯开，右手腕的樱花纹身完全暴露——与照片中二十年前威胁上野健一的打手一模一样。

混乱中，上野莉子突然跑上台，打开她一直紧抱的公文包："这是我父亲真正的遗作！"她抽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清晰写着："致何明华与她的孩子——上野健一，1999.5.12"。

"佐藤叔叔一直告诉我这是写给何教授的诅咒..."莉子声音颤抖，"但我昨晚才真正读了内容..."

克莱尔接过笔记本，快速翻阅后，对着麦克风念道："'如果我遭遇不测，请何明华教授保管我所有未发表作品。特别是我为她的儿子创作的《樱花摇篮曲》，愿他长大后成为一个比我们更勇敢的艺术家...'"

会场鸦雀无声。周明远脸色铁青，正悄悄后退想溜走，却被两名便衣警察拦住。

"周明远先生，"其中一名警察用法语宣布，"你因涉嫌艺术欺诈、洗钱和教唆谋杀被逮捕。"

马修将U盘插入控制系统。大屏幕亮起，显示三部分证据的组合分析——东京27号保险箱的手稿，巴黎12号交易记录，北京5号技术鉴定。最后是一段录音：

"...那些中国买家很好骗..."周明远的声音清晰可辨，"上野的作品改个署名就能卖高价...什么？他不同意？那就按老办法处理..."

录音中另一个声音显然是年轻时的佐藤："...记得用那个有樱花纹身的人，他做事干净..."

周明远被带走时，全场响起掌声。何颂宁的伤口已经由医护人员简单包扎，但他坚持要完成演出。

"最后一乐章，"他对着麦克风说，"'真相'，献给上野健一先生，以及所有为真实艺术奋斗的人。"

带伤的演奏反而增添了音乐的力量。血渍沾染琴键，每个音符都像在诉说一个关于勇气与牺牲的故事。杨樱玖站在《撕裂》旁，看着那些由诽谤她的报纸碎片重构的樱花树，突然明白了艺术的真正力量——它既能揭露伤痕，也能让伤痕开花。

演出结束后，记者蜂拥而上。莉子躲在马修身后，但当杨樱玖走近时，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为一切..."

"你父亲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杨樱玖轻声说，"而你...你还有机会做对的事。"

莉子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父亲留给何颂宁的东西。本来应该在2005年他五岁生日时送出，但..."

盒子里是一枚小小的樱花形状的音叉，上面刻着"给A，愿你听见世界的声音——上野健一"。

黄昏时分，杨樱玖和何颂宁终于逃离媒体，回到克莱尔安排的公寓。阳台正对塞纳河，夕阳将水面染成金色。杨樱玖小心地为何颂宁更换绷带，伤口不深，但很长，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肘部。

"疼吗？"她轻声问。

何颂宁摇头，用右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值得。"

他们沉默地望着河水。巴黎的灯光渐次亮起，像散落的星辰。三个月的分离，横跨大陆的风波，艺术与生命的抉择...所有一切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清晰而简单。

杨樱玖转向何颂宁，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映着塞纳河的波光。没有言语，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何颂宁的右手环住她的腰，将这个吻加深。远处，埃菲尔铁塔的灯光突然亮起，如同一个璀璨的惊叹号。

阳台上方，一群白鸽飞过，翅膀拍打声融入城市的喧嚣。杨樱玖想起陆沉的话——艺术比艺术家活得久。但在此刻，她第一次觉得，或许有些东西能与艺术一样永恒——比如这个跨越千山万水终于落地的吻，比如樱花树下埋藏的时间胶囊，比如琴键上血迹与音符交织的誓言。

手机震动打破了宁静。是陆沉从国内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几个字：

"自由了。周明远的'证人'翻供了。"

紧接着是克莱尔的留言："明天上午十点，马修的办公室。关于上野的未完成作品，还有事要商量。"

何颂宁将杨樱玖拉近，下巴抵在她发顶："还没结束，是吗？"

杨樱玖摇头，却露出微笑："但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夜色渐深，巴黎的灯火如星河流转。他们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手握27号项目的钥匙，准备开启下一段旅程。艺术比生命更珍贵吗？上野健一的问题依然悬在空中。但此刻，杨樱玖想，或许真实的情感与真实的艺术同样珍贵——因为它们都能撕裂谎言，辩护真相。

何颂宁的手机播放器跳到下一曲——《樱花雨》的原始版本，他们初遇时的旋律。音乐飘散在巴黎的夜风中，越过塞纳河，越过千山万水，回到那棵樱花树下，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撕裂与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