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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伯劳鸟

你的温暖容纳了我(也就转变了我)

“他会把我们杀了的。”

Sapnap的靴子在George身后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带着无处可去的怒火,踩碎了落叶和纠缠的灌木丛。George不必回头瞥上一眼,就能想象出他脸上的表情——眉毛下压,遮住炙热的眼睛,就像一排风暴云悬挂在双子活火山上。George想,也许这些愤怒会对他有好处,但当他在自己的胸中搜寻时,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甚至连他自己的心跳都被掩盖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它们属于谁。

“George。”Sapnap的声音,就在他身后。“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他会把我们领到某个山洞里,然后滚下来一块巨石堵住洞口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George说,即使他的眼睛也在扫视前方绿眼睛的神,确保他没有改变路线。他在那儿,一如既往地稳定:走得足够远,给Sapnap和George留下了一些隐私,但又足够近,让George能够跟随他的脚步,走在林间的破旧小路上。这是一条老路,几乎被完全杂草占据,但它仍然顽强地穿过森林,几乎是明摆着挑衅让杂草长在上面。它有多久没有被惊扰了?为什么Dream现在决定要惊扰它?

“那你又知道什么?”Sapnap质疑道。“你把这个——这个陌生人从河中央捡了过来,你给他六天时间,怎么,证明自己?六天时间来策划如何杀死我们?”

“又没有什么坏处,”George立即回答道。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这话有一天会被证明是错的。

“六天的时间,假装他没有让我起鸡皮疙瘩,”Sapnap不理会George,继续说道。“六天来,我一直把一只疯狼留在身边,只是因为可爱的George有一副软心肠,忍不住把受伤的动物拖到身边。该死的六天,试图驯服一只能把你脑袋咬掉的东西。为什么是六天,George?”

“因为当时你就是花了这么久。”

George听到Sapnap在他身后停顿了一下。George继续走着。

“但他不是我,”他听到Sapnap轻声说。“他不是——我和他不一样。”

“嘿。”Dream的语调如此漫不经心,以至于George几乎忘记了:关于他的每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George认为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Dream像是那种对异端和崇拜同样陶醉的神。“顺便说,我们快到了。”

“哪里?”Sapnap斥问道,和此前的整个下午一样。

摆脱了在河边笼罩着他们的奇怪的迷惑之后,不信任感迅速沉淀下来,而当Dream仅仅歪了歪头就把他们带入了森林深处时,Sapnap把愤怒表现了出来。Sapnap问:“去做什么,”Dream笑了笑——他的笑容下看起来隐藏着咬紧的牙齿——说道:“这是个惊喜。”尽管Sapnap赌气地抗议,但他还是跟来了。George可以把这句话啐回他脸上,让他闭嘴,但George知道这不公平。

对待Sapnap时,其他很多事都谈不上,但他总是很公平。

而现在,他们到了这儿,被牵着鼻子走,跟着一个他们两人都不信任的、连“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无法回答的人。

“你会明白的,”Dream简短地说。

从眼角的余光当中,George可以看到Sapnap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但相反,George对Dream打了个意味不明的手势,把外套裹紧了些,说道:“那就去吧。我们就跟在你后面。”

他们又沉默地走了几分钟,打破沉默的只有Sapnap,他踢翻了几块精心堆放在路边的被苔藓覆盖的石头。石头消失在昏暗中,每一声撞击的回响都使George刺痛。George回头瞪了Sapnap一眼,他只是挑了挑眉毛,显然是想再打一场。George不会让他得逞的。此外,像石头塔这样的的凡物,建造它的双手很可能消湮已久——一种特殊的不朽,被Sapnap的脾气所打断——他也不指望一位司属战争的神会发现其中的神圣之处。悲伤的、多愁善感的George,他肯定会这么叫他,为卵石哭哭啼啼。

又过了一分钟,森林中令人窒息的黑暗结束了,出现了一片明亮的空地。

George在新的光线下迅速眨眼,视线变得清晰之后,他首先看到了Dream,其轮廓与其身后的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么——”George开口道,他不确定这栋房子是不是什么幻觉。但他再次眨了眨眼,房子仍然在那里。它并不怎么震撼人心——它的大部分已经被常春藤、杂草和其他时间的后果所吞没。它的门已经腐烂了,露出了被蜘蛛网覆盖的黑暗的内部。曾经是烟囱的瓦砾还留在那里。

乐观主义者会说它很舒适,足以容纳一个家庭。但Sapnap在George身后走来,嘲笑道:“看起来好可怜。”

George没有理睬他,转过身来,对着一脸得意的Dream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栋房子?”

Dream耸了耸肩。“它是一个老朋友的。我相信他不会介意我们使用它。”在George茫然的眼神中,Dream继续说道:“你说你想要一栋房子。这不,一栋房子。”

“我什么时候说的?”

“今天下午,在河边。”

“你偷听我们说话?”

Dream不屑地挥了挥手。“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你说你想要一栋房子,”他坚定地重复道。“所以,我给你找了一栋。”

“哦,”Sapnap说,“所以你非要这样,嗯?”

事实证明,他们要担心的不是Dream在睡梦中把他们闷死,而是Dream用不必要的慷慨把他们闷死。前提是这能算做慷慨,George想,他不信任地瞥了一眼破旧的建筑,然后又看了一眼Dream。肯定有什么附带的条件,但George搞不清楚在哪。

“来,”Dream向George和Sapnap伸出手来,说道。George畏缩一步,而Sapnap故意走到他们之间,使这道分水岭变得清晰。Dream迅速抽回手,摇摇头,似乎在阻止自己。

George觉得他看起来几乎很悲伤。几乎。

“来,”Dream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倒退着向房子走去,重复道。“让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就这样,三位神身处一个破房子中间,他们每走一步,它都会发出吱吱的抗议声,每一枚生锈的钉子、每一段开裂的栏杆都清楚地表明:他们在这里不受欢迎。George发现自己在门口徘徊,看着Sapnap在房间里进进出出,无疑是在寻找什么迹象,能够表明这一切是个陷阱。Dream站在在曾经是厨房的地方,把双手放在身后,等待Sapnap的怀疑耗尽。

“这里需要稍微动点工,”Dream踢了踢一堆白蚁遍布的木头,说道;在另一段人生中,这些木头可能是一张餐桌。

“稍微?”Sapnap停在一段大部分台阶都已消失的楼梯脚下,说道。Sapnap一眨不眨地盯着Dream,把手指握成拳头,向最近的墙壁猛击。拳头毫无阻力地直接穿了过去。Sapnap没有收回墙中的手,冷笑着说:“是的,要我说,这里需要稍微动点工。”

“很好,”Dream说,看起来无动于衷,“你只是制造了更多需要我们修补的破坏。”

“我们?”Sapnap说。“哦,不,只有你而已。这就是我们的交易,不是吗?你愿意做任何事,不是吗?只要能让你和我们待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做?”Sapnap抽回了手,晃掉上面的碎片。他拂去手指上的灰尘,迎着Dream的目光说道:“证明一下吧。修复这所房子。从门口到屋顶。让它变得光鲜亮丽。也许,也许那时,我们会考虑和你打个招呼。”

Dream的眼睛后面闪过某种暗沉的东西;这东西使George向前一步,警告道:“Sapnap——”,使Sapnap开始伸手去拿剑。但它很快就结束了,在下一秒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轻松的微笑,而George仍然为Dream的前一种情绪而感到天旋地转,并相信它是真的。George叫不上来它的名字,但无论那是什么,他都不想再看到它。

“好吧,”Dream说道,听起来镇定得可怕。“好吧。我言出必行。花瓶里要不要再来几朵花?丝质窗帘?” 他迈步走向Sapnap。“暖和的毯子?来吧。教我怎么给你搭建一个安全网。”

“你他妈这又是在说什么?”

Dream打量了Sapnap很久,然后轻声说道:“我想,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一个没法用剑解决的问题,然后你就会感谢我为你提供了一个柔软的落脚点。”

Sapnap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你知道,Dream,我更喜欢直接的那种威胁。如果你有话要说,就大声说出来。”

“行了,”George说,他仍然站在门槛前,握着木头上的撕裂处,门和铰链看起来已经分离了一半。这道伤疤奇怪而剧烈,如果没有它,George会认为这个地方是自然死亡的。可能是因为碎片咬着他的手掌,也可能是因为Dream和Sapnap的对视,但George产生了一种奇怪至极的感觉:这里曾经发生过坏事,而且坏事还会再次发生。“行了。谁也没有在威胁谁。Sapnap,过来。”看到Sapnap只是站定在原处,瞪着Dream,好像决心要让另一个神先退缩一样,George重复道:“Sapnap,过来。”

George声音中的某种东西引起了Sapnap的注意。战争之神最后暗沉地看了Dream一眼,翻了个白眼,闷闷不乐地走向George。Dream仍然站在厨房里——窗户是破碎的,桌子是破碎的,一切都是破碎的——默默地看着他走开。

“当时是你来找我们,”George提醒Dream。“主导权都在我们手上。”

他希望自己没有觉得这是谎话。他也希望Dream的表情不是如此心知肚明。

“Sapnap说得对——你必须证明你嘴里一直在说的东西。六天,对吧?”George再次环视房子。在泥土、杂草和锈迹之下,它的骨架不错,还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你的起步不怎么样,但你有六天时间来补偿我们。修好这所房子。赢得两个朋友。这项交易听起来足够轻松了。”

有那么一瞬间,George认为Dream会像神灵们通常所做的那样:讥笑一声、翻个白眼,然后走开,嘀咕着说还有很多更加宏伟的事可以消磨时间。也许,如果他和其他神一样,George和Sapnap就会摆脱他,而他就会成为他们两个人的奇怪记忆,在他们不朽的余生当中围着他舞动。

但Dream非要与众不同。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全部叹了出来。“好吧,”他说,他绿色的眼睛在George和Sapnap之间掠来掠去,就好像他在努力唱一首歌,而这首歌在某句歌词的一半改变了调子。“如果这样就可以的话。”

“太好了。”

“太好了。”

George转过身来,抓住Sapnap的胳膊,把他带出了屋子。“我们会看着你的。祝你这周过得愉快,Dream。”

“随你怎么说,George。哦,还有Sapnap?”Dream在他们后面叫道。“如果你没有注意到的话,我不太喜欢被人说三道四。如果你不再这样做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Sapnap挥了挥手,没有回头看他。“如果你忍着,我会很感激的。”

“‘如果你忍着,我会很感激的’?”在他们找到一棵树——离得足够远,超出了Dream听觉所及的范围,但又足够近,仍然可以看到那片空地——之后,George重复道。George看着Sapnap开始攀爬树干,费力地哼哼唧唧,每当他的靴子滑落在树皮上时,他都会咒骂一句。最后,Sapnap找到了足够的立足点,把自己撑在树枝上。他俯身向George伸出手来,但George只是呆呆地抬头盯着他。

“怎么了?”Sapnap问道。

“‘如果你忍着,我会很感激的,’”George又重复了一遍,每个音节都咬得更加用力。

“你有什么毛病?”Sapnap问。

“你像个小孩一样,毛病就在这里。”

“我像个——?George,你不会真的站在他那边吧?”

“我没有站在任何一边。”

“什么?”Sapnap看起来很受打击。“这可不……你应该是我这边的。George,这他妈怎么回事?”又一次,更加绝望:“这他妈怎么回事?”

“你无缘无故地和他对着干。他在努力,你看不出来吗?至少给他一个机会。这是他想要的。把他想要的给——”

词语卡在George的喉咙里。他打量着Sapnap仍然向他伸来的手,产生了一种奇怪至极的向前倒去的感觉。仿佛他一直在努力抵御着什么东西,而它突然断掉了,让他踉跄不已。慢慢地,犹豫地,George把手指握上Sapnap的手指,它的温暖是陌生的。George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感到恐慌攫住了他。

为什么他不记得Sapnap的手的感觉?

“George?”

George抬头看向他,他的头还在发晕。

它就在那儿。记忆——又淌了回来,就像被放逐的狗爬回了家,鬼鬼祟祟地潜行在黑暗中,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它就在那儿。它仍然在那儿。George的手握得更紧了。

“拉我上去,”他说。

Sapnap毫不犹豫地照做了。

他们在最高的树枝上坐下,肩膀挨着肩膀,双腿悬在边缘。George往下看去。如果他坠落下去,过程将会漫长而痛苦。

他并不害怕。

“我很抱歉,”沉默了一会之后,George说。“我没有站在他那边。我当然不是站在他那边。我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很抱歉我犹豫了。”

Sapnap发出了含混的声音,但他并没有与George对视。

“来吧。Sapnap。看着我。”

“为什么,”Sapnap说,“我好像已经把你输给他了?”

George眨了眨眼。“你什么?”

似乎仅仅是讨论这个问题都会让Sapnap愤怒,但他继续说道:“如果你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成为我们的朋友,或旅伴,或他妈随便什么,我需要你向我保证不会永远如此。我需要你保证你们不会群殴我。和你一个战斗已经很他妈烦人了;我不想对付你们两个人。”

“哦。”George叹了口气。“所以,你只是想确保你永远能赢。”

Sapnap瞥了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George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更加衷心的话。“没错。就是这样。”

“好吧,Sapnap,”George说,惊讶于自己心里还有失望的空间。“你赢了。这就是你想听到的吗?你永远是对的,Dream永远是错的,我的一票永远是你的。”

“你听起来很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也会为我做同样的事。”

“我当然会。”

“你不相信我的选择,Sapnap,”George呵斥道。“我每作出一个决定,你都瞻前顾后,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吗?这让我感觉自己很蠢。”Sapnap张开嘴,想要插话,但George就像一场熊熊燃烧的森林大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生谁的气:Sapnap,还是他自己。“一直都是你在带路。为数不多的几次,我试图掌握缰绳,你总是争着要回来,好像你害怕我会把我们送下悬崖一样。”

“好吧,说句公道话——”

George举起双手。“就一次!我们只有一次摔下了悬崖! 而且甚至不完全是我的错,但你仍然搞得好像是我的错一样。我可以第一个承认,我选的路并不总是最好的,但如果有哪怕一次,我最好的朋友没有每隔五秒钟就抱怨一次,仍然跟着我走下去,那就太好了。”

一阵沉重的静默将他们笼罩了。

然后,Sapnap脸上洋溢着沾沾自喜的笑容,说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要把你从树上扔下去。我要让你被踩死。”

“哎哟,别这样,你不会对你最好的朋友这样做的。”

“Sapnap,我是认真的。”

“而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即使Sapnap不是故意的,他的嘲讽也像剑一样割开了George的皮肤。在他看到George脸上的苦涩之前,George就别过了头。

现在,他对Sapnap的手的印象已经清晰了起来。它们可以稳定无比,让George站直身体,让George活着。但有时——诸神啊,有时,他可以如此残忍。

George的心又在流血了。

终于注意到George的沉默后,Sapnap的笑声平息下来,变成了半心半意的轻笑,然后是令人不舒服的安静。“George?”

“这一次就由着我吧。”George他靠在树干上,看着森林在脚下铺开,轻轻地说。他可以看到那栋房子,一半屋顶已经塌陷了。他可以看到Dream在屋外徘徊,抬头打量着那些损失。“这件事上,你可不可以不怀疑我?我对他的看法可能是错的。诸神啊,我肯定是错了,我不应该给他机会的。但你的坏主意,我们总是照做。这一次,可不可以让我犯一回错?”

很长时间,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现在,他们都在看着同一件事:Dream,在下方的空地里,绕着自己给他们找的房子走着,从这个高度看,他是如此渺小,很难想象他们会害怕他。

“就是为了这个?”Sapnap问道。“你只是想让我别那么混蛋,在你作出错误的决定的时候。”

“要求很高,我明白,”George干巴巴地说。

“George,你知道的,我只是想保证我们的安全。”

“我没有说让你改掉这个。我是想让你相信我,即使在我不讲道理的时候。即使是在我完全不相信自己的时候。我要求你像我对待你那样对待我。”George想知道,究竟是从人生的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在乎别人对待自己的方式了。但答案就在他身边。

Sapnap让他开始在乎了。不管这事是好是坏。

“这和他无关,”George指了指他们下面金发的神,说道。“但是,好吧,既然他在这儿,我们就把他作为先例吧。把我答应给他的六天时间给我,仅仅为了证明你有给予的能力,哪怕一点点。”

太过了,这些话刚刚飞出他的嘴巴,George就意识到了。他看到它们重重着陆,看到Sapnap试图掩饰自己的退缩,看到他的眼睛失去了一点光芒。我说得太过分了。

而他心中仍有某种东西,某种黑暗、丑陋且神圣的东西,想要说得更过分一点。

“好吧,”Sapnap轻轻地说。“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很好,”George说,“我想要的就是这个,”而这一次,这话尝起来并不像谎言。

“你知道,”Sapnap说,“他只是想收买我们的感情,用漂亮的房子引诱我们。接下来是什么?珠宝?诗作?一首颂歌,献给我们众多的胜利?”

就这样,愤怒、沮丧和伤害在他们周围如烟般消散了。它残留了下来,在他们的衣服上,在他们的皮肤上,在Sapnap声音里紧迫的不安中。但他们很快就可以将其抛在身后、冲刷殆尽了。现在,他们就坐在其中,Sapnap无所事事地来回摆动着腿,而George在想,这就是为什么神灵当不好朋友。无论做什么,他们都做得很极端。Sapnap会为他杀死一整个王国,但Sapnap不会听他说话。Sapnap可以忠心耿耿,至死不渝,但Sapnap不可能友善待人。

而有一天,这将会不足以让George留下。

“是的,”George犹豫着加入了这个笑话,微笑着说道。“为你的喜鹊之心提供闪闪发亮的东西。”

“你好像说过喜鹊不喜欢那些狗屎玩意来着。”

“我可以原谅自己偶尔不严谨一回。”George往下看,找到了空地,找到了Dream。从树上看,一切都显得很新鲜,充满了希望。“你认为能行吗?如果他想收买我们的感情,你认为我们会有一个价格吗?”

Sapnap用肩膀撞了撞George的肩膀。“我猜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

他们没多久就意识到,不管Dream是什么神,他司属的绝对不是建筑。也不是耐心。第一天的日落时分,他们已经厌倦了看他在空地上踱步。他有时会进屋,然后又出来,再进去,到第四次时,Sapnap已经被笑声呛住了,说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还有几天时间,”George提醒他说。“也许他明天就有头绪了。”

他没有。之后的一天也是如此。

到了第四天,George越发觉得自己面前是一艘沉没的船。

“他真可怜,”Sapnap说,听起来高兴极了。他们靠坐在一棵离空地只有几步之遥的树的两头,甚至懒得回避。“他现在在做什么?哦,诸神啊。他不会用锤子。”

George警觉地瞥了他一眼。“你会吗?而且战锤不算数。”

“这个吧,中心思想是一样的,不是吗?只要一直挥,挥到打中正确的位置为止。”

“这我没法反驳。”George看着Dream试图把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扳到房子的门槛上。他们前一天也是这样目睹他做着同一件事;他们花了一段长到令人尴尬的时间,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做一扇门。“哦。它要倒了。”

他们三人——George、Sapnap和Dream——看着门从Dream的手中滑落,向后倒在屋子里,落地时发出沉重的砰一声。Dream拿着锤子站在那儿,盯着没有门的门框。

“他要哭了,”Sapnap说。

“才没有。”

“George,看看他。看看这房子。他甚至连门都没修好。说了那么多大话,却被门砸了屁股,如果是我,我肯定会很羞愧至极,再也不会露面了。”

“我听得见,”Dream仍然没有动,说道。

“我知道,你个小混蛋。”Sapnap喊了回去,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我的安全网怎么样了,Dream?”

“它挺好的,Sapnap。有点残破,边缘有些磨损 ,就像你一样。”

“看,如果说这话的人造出来的门不那么像干狗屎,我本来会很生气的。”

听到这话,Dream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他们。George以为他会生气,但他的样子却相当顺从。耷拉着肩膀,眼神沉重,Dream承认道,“我不适合这个。”

“哦,呜呼……”

“Sapnap,”George轻声说道。

Sapnap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闭上了嘴。George朝前方的Dream和房子走去,毫无疑问,他知道Sapnap就在身后,不情不愿地跟着。

“Dream,”George说。“你需要帮忙吗?”

“你要帮吗?”Dream一次又一次把锤子抛向空中,说道。George看着它在空中旋转,阳光在它的铁边上闪闪发光。这道眩影令人着迷,几乎足以让他从Dream的问题上分心。

“嘿,拜托,”Sapnap说,“我们的交易可不是这样的。”

George没有理会他。“看着你挣扎,我开始感觉有点尴尬了。”他把战斧从背后的刀鞘里抖出来,说道。骨质的手柄轻松地滑进了他的手里,一个熟悉的重量。“就当是我把你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吧。”他回头对Sapnap补充说:“你不用帮忙。”

Sapnap注视着他——一项挑战在他们之间点燃了——然后翻了个白眼,迈着重重的步子朝Dream走去。他抢过Dream手中的锤子,有那么一瞬间,George觉得他可能会用锤子砸在Dream头上,以终结这段他们深陷其中的奇怪舞蹈。但随后Sapnap径直走到门口,抓住倒下的门,把它搭在门槛上。

Sapnap没有看Dream或George,向他们勾了勾手指。

“钉子,”他要求道。

Dream和George互相瞥了一眼,George觉得自己也许看到了Dream在笑。但随后,Dream翻开了一个小盒子——从房子里的某个地方偷来的,虽然Dream怎么知道在哪里找到它,但George不知道——然后拿出了一把奇迹般逃过了生锈的铁钉。他把这些钉子交给了Sapnap,Sapnap开始在门上动工,他的手法如此不留情面,就好像这门此前把他惹到过一样。他用远超必要的力气把钉子敲了进去,解决了一些奇怪的仇怨,但当他退后时,门仍然立着。

他瞪着Dream,把锤子扔回给他。Dream在半空中接住了它,眼睛盯着Sapnap。

“好了,”Sapnap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需要什么帮助,殿下?”

而这一次,Dream露出了微笑,而George确信那不是光线的诡计。“嗯,你知道,屋顶上有这么个洞……”

有许多事情,George会记上整个余生。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花朵第一次在他的手掌间绽放。远处火光的闪烁,离他的森林越来越近,而他,年轻、可爱、天真,想着,有客人来拜访我?燃烧。烟雾在他的肺里。温暖的皮毛贴着他的脸颊。浆果在他的口袋里腐烂。遇到Sapnap。失去Sapnap。

但是,他承诺给Dream的第四天的下午,它是断裂的,一片马赛克,由一些模糊的记忆组成。他会记得自己拿着斧头走进森林,向一棵高大的白桦树道歉,然后把斧头的刀刃砍进树干。他不会记得它倒下,但他会记得Sapnap帮他把它拖回屋里。

他记得Sapnap说:“我还以为你反对伤害自然呢。”

他记得自己回答道:“这不一样。它们明白自己的目的。”

他会记得那种沉默,还有草地上落叶的沙沙声。然后,“有时,George,我觉得你不知道自己可以多么冷酷无情。”

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但George不知道他是对他们中的哪一个说的。

在那之后,他的记忆中出现了空白。他不会记得这些劳动。他们把倒下的树拖向等待着的Dream,然后记忆就跳过了,就像有人把手伸了进去,解开了挂毯中间的线头。这一天过得太慢了。太快了。一动不动。他正制作一张桌子。他正爬上破损的屋顶。他正低头直直看向废弃的房屋,而Dream在回头看。一眨眼,他又回到了地面上,站在新做的家具——虽然很粗糙,但已经足够了——中间。椅子,桌子,一张给Sapnap放武器的箱子。一个我们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再一眨眼,他就看到了第四天的日落,而Sapnap就坐在Dream对面,一堆George不记得有人点起的篝火旁边。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George看着Dream给Sapnap一颗浆果,看着Sapnap毫不犹豫地把它吞下去,想道。什么时候?

他不记得Dream给Sapnap讲的笑话——它让他笑得几乎要为此憎恨自己一样——但他记得从远处看着他们的感觉。

然后,他们借着火把的光亮继续工作,而George发觉自己正朝Dream走去,他看着Dream用锤子修补墙上被Sapnap的拳头打出的洞,一个问题在他口中消散。Dream转向他,他的脸半明半暗,他的锤子在半空中挥舞着。

“George?”

“你会用锤子,”George麻木地说。

Dream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锤子,他意识到自己被识破了,嘴角扭曲起来。

“好吧,你瞧瞧,”Dream说。“好像确实。”

除此之外,那个晚上不剩什么可以回忆的,不剩什么可以回顾并疑惑的,没有伤痕组织可以让他的手指触摸,让他去想,这就是他从我身上割下的地方。这是他拔出丝线留下的伤口。这是终结的开端。

第五天早上,他们站在一栋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房子外面。它还需要动更多工,从里到外——烟囱、屋顶、墙壁、里面的房间——它们最终要分给三个人住。

“这个吧,”Sapnap把头扭向一边,说道,“也许,要是你把眼睛眯起来,它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

“是的,”Dream说。“如果把烟囱绝对偏了这事也忽略掉的话。”

“嘿,那是George的工作。”

“不,才不是,”George空口白牙地扯谎道。

“不管怎样,”Dream说,举起双手。“这是个起头。这是个起头,好吧?”他转过身来,对George咧嘴一笑,这时George才意识到Dream正站在他和Sapnap之间。

然后,又来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而且我还剩下一天半的时间,”他继续说。“我做得怎么样,George?我有没有证明自己?”

“你还剩下一天半的时间,”George对他重复道。

Dream微笑起来,好像知道George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样。

Sapnap在头顶伸展手臂。“问问我你有没有证明自己。”

“Sapnap,我有没有证明自己?”

“没有。”Sapnap立刻说道。“把George的烂烟囱修好,然后再问我。”

“无论你要我问多少次,我都会问的。”

他们在安静的空地上站了五百次心跳的时间,George和Sapnap以及他们之间的Dream,森林中的三位神,手掌上留着建造房子带来的碎片。只是一个我们可以放东西的地方,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不是家,但接近于它。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George说。

Sapnap的眼神绕过Dream,与George的目光相接,对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笑话咧嘴一笑。这件事,Dream无法从他们身上带走。

“狗屎棚,”Sapnap建议道。“破烂舍。倾斜屋。”

不知为何,他们看向了Dream。

“你们猜怎么着?”Dream说,他的脸在阳光下泛红,他的头发像花瓣一样卷在脸上。“我们就叫它社区房吧。”

“这也太蠢了,”Sapnap说。“我喜欢。”

而George觉得自己或许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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