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十七岁，”你继续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一样的无知，脆弱，渴望被爱，渴望得到关注。”
你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不再是那个充满威胁的掠食者姿态。
克洛伊紧抿着嘴唇，放在身侧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克洛伊的心脏。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你，试图从那张苍白的面孔上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谎言。
“杰瑞米，”你吐出这个名字，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留下灼痛的印记，“我的爱人……至少，我曾经以为他是。”
声音变得破碎，无法掩饰的恨意与悲伤交织其中。
“我把我的心，我的一切，都给了他。”
“我以为那是救赎，是真爱。”
“结果，他就是那个亲手把我变成这幅鬼样子的恶魔。”
你抬起头，直面克洛伊。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嘲弄，只剩下沉淀了百年的冰冷哀伤，深不见底。
“我想，遇见你，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那个手足无措，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可那时候，没有人保护她。”
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凝固。
“所以，我想保护你。”
死一般的沉默降临。
门厅里只剩下克洛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她的手指反复攥紧又松开，显示着内心的剧烈挣扎。
愤怒、恐惧、被背叛的尖锐痛苦，还有一丝残存的、不愿轻易舍弃的情感，在她体内激烈交战，撕扯着她的理智。
她不愿相信，却又无法完全否定。
“我猜，你现在已经足够强大，能保护好自己了。”你轻声说着，话语里带着一种释然，又或许是更深沉的落寞。
你转过身，准备离开。
步伐不快，每一步却都透着一股决绝的气息。
你不想再看克洛伊脸上的表情，那会让她想起更多不愿面对的东西。
“对不起，克洛伊。”
“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的背影在门口被拉长，月光冷冷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孤独而冷硬的轮廓。
像一座伫立百年的冰雕。
“等等！”
克洛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不再充满指控和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犹豫和挽留。
你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月华如水，流淌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映出一种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凄清。
“你说的……是真的吗？”克洛伊的声音很低，充满了不确定。
她向前走了半步，又停住。
“你真的只是……想要保护我？”
这个问题里混合着浓重的怀疑，也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希冀。
她似乎不愿就此彻底斩断这段奇特的、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友谊，却又无比害怕再次被虚假所伤。
那种痛，她承受不起第二次。
“我想过要利用你，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你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克洛伊的质问。
月光下，克洛伊的脸显得异常清晰，泪痕未干，写满了迷茫和痛苦。
“但保护你的念头，远比我自己预想的要强烈得多。”
坦诚，是你此刻唯一能给出的东西。
“我怎么相信你？”克洛伊抱起双臂，下意识地筑起一道防御的姿态。
那是她保护自己不再受伤的本能反应，是她最后的壁垒。
你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无奈和自嘲。
“如果我真的只想利用你，或者想伤害你，刚才你掐着我脖子的时候，”你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重量沉淀下来，渗入空气，渗入克洛伊的皮肤，“我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安静地躺在这片地板上，流干最后一滴血。”
克洛伊咬住下唇，眉头紧锁。
她无法反驳这一点。
刚才那一瞬间凛冽的杀意，她感受得清清楚楚，几乎冻结了她的血液。
但对方确实没有反击，甚至没有挣扎。
只是任由她发泄着愤怒和恐惧。
“但你还是骗了我。”她固执地重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无法抹去的伤痕，像一道丑陋的疤，刻在你们之间。
“我隐瞒了真相，”你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月光将她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分明，如同暗夜里的雕像，“因为我不想失去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还在乎我的人。”
她没有回避自己的私心，将其赤裸裸地摊开。
“自私？当然。”
“但这并不全是为了利用你。”
这近乎残忍的坦诚，反而让空气中紧绷到极致的弦稍微松动了一些。
谎言固然可恶，但掺杂着部分真实的谎言，有时更让人难以割舍。
“那个杰瑞米……”克洛伊的声音软化了些许，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和探究。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来决定。
“他对你……做了什么？”
你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中闪过一丝极其久远的怨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让我爱上他。然后，在我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转化了我。”
“转化？”克洛伊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他把他的血喂给我，”你伸出手，看着自己苍白得毫无生气的手指，上面连一丝血色都看不到，只有一个极度苦涩的微笑浮现在唇边，“然后，亲手结束了我的生命。”
“让我以这种方式……永远活在黑暗里。”
你顿了顿，补充了一个让克洛伊血液冻结的事实。
“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已经超过一百年了。”
克洛伊倒抽一口凉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
“一百年……”
这个时间跨度太过巨大，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朋友”，竟然已经以非人的形态存在了一个多世纪。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拼命消化这令人震惊、颠覆认知的信息。
然后，她向前迈出一步，距离更近了。
近到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纹路，那不是岁月的痕迹，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克洛伊的声音带着质问，也带着一丝不解。
“告诉你？”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摇头自嘲地笑了。
“然后呢？”
“看着你像现在这样，用恐惧和厌恶的眼神看我？”
“或者更早地，在我还没来得及靠近的时候，就用你的力量把我烧成灰？”
你的话语像锋利的刀片，割开了最后一层伪装。
“我宁愿享受一段虚假的友谊，哪怕它是建立在谎言之上，也好过彻底的孤独。”
这自白如此绝望，如此坦荡。
一滴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克洛伊的脸颊滑落，在清冷的月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它烫伤了她的皮肤，也烫伤了她的心。
“我应该恨你的。”她低声说，声音因为哽咽而模糊不清。
呢点头，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判决，仿佛早已预料到。
“你应该。”
“但是我做不到。”克洛伊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在你面前。
一个邀请，一个选择。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这一点，即使现在，也没有改变。”
你看着那只伸出的手，那上面残留着属于生者的温度和活力。
你迟疑着，仿佛那是一团会灼伤她的火焰，让你冰冷的躯体感到不适。
“克洛伊，我是吸血鬼，”你提醒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是故事里的怪物。”
“而我是女巫，”克洛伊脸上绽开一个混合着泪水和苦涩的笑容，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难道我就正常到哪里去了吗？”
她的手依然停在半空中，固执地等待着回应。
像一艘在风暴中抛出的救生筏。
你终于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那份温暖。
然后，握住了她的。
一丝微弱的暖意透过毫无生气的皮肤传递过来，那温度如此真实，如此陌生，让你几乎要忘记自己早已死亡的本质。
“我们都是怪物，”克洛伊轻声说，手指收紧，紧紧扣住你的手，仿佛害怕你会像幻影一样消失在月光里，“但至少，我们不是孤独的怪物。”
“怪物联盟？”你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久违的调侃意味。
“怪物联盟。”克洛伊重复道，嘴角终于真正地扬起。
泪痕未干的脸上，闪烁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崭新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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