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

你换了个话题，试图将这荒诞的场景拉回某个可以被理解的轨道。

“我以为你只想约会。”

“我们就是在约会。”杰罗姆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弯下腰，凑到冰柜前，仔细端详着里面的标签。他的姿态优雅，手指隔着玻璃划过一行行口味名称，像在挑选珠宝。

空气里弥漫着三种味道。

消毒水的廉价香精，糖分过度的甜腻，以及铁锈般的血腥。

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协奏曲。

“开心果味看起来不错，你要不要试试？”他回头征求你的意见。

他像个真正为女友挑选礼物的体贴男友。

笑容恰到好处，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如果忽略掉他脚边正在蔓延的，那片粘稠的血泊。

如果忽略掉他身后墙壁上，那幅由红白之物构成的，最新锐的后现代主义作品。

“杰罗姆。”你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你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他回头，脸上带着一种纯然的，近乎天真的期待笑容。

他似乎在等待你挑选一个口味，然后为你的选择献上赞美。

“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让他愣住了。

像一台运转精密的机器，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所有齿轮瞬间卡死。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然后慢慢消失。

那层精心绘制的、名为“优雅”的油彩，正在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粗粝的本质。

他直起身，重新走到你面前，一步一步，皮鞋踩在血泊边缘，发出粘腻的声响。

双手撑在你身体两侧的桌面上，将你困在他的臂弯里。

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雪松味的古龙水气息，混杂着新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想要的……”他凑近你，呼吸喷洒在你的颈侧。

那里的皮肤因为吸血鬼的体质而冰凉，此刻却被他的热气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他的唇几乎要贴上你的动脉。

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血管的搏动，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因为这种极致的危险而变得更加冰冷，甚至有了一丝凝滞。

这是一种有趣的生理反应。

“我要你。”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肯定。

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你们之间紧绷的空气里。

“完完整整的。”

他的手指收紧，按在桌面上。

“属于我一个人。”

你没有动，只是安静地感受着他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和独占欲。

像在观察一只表现出强烈攻击性的雄性动物。

“如果我不愿意呢？”你问出这句话时，手指已经悄悄蜷起，指甲在掌心留下浅浅的刻痕。

“你会愿意的。”杰罗姆直起身，退开一步。

威胁感瞬间消散。他又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威胁的男人只是你的错觉。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一丝不苟的袖口。

“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他伸手，越过那把还带着余温的手枪，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干净的甜筒。

华夫饼的香气在血腥中倔强地钻了出来。

“所以，想好要什么口味了吗？”

他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和充满占有欲的告白，都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现在，主角是冰淇淋。

你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片被红白之物点缀的诡异“背景墙”，再看看他手上干净的甜筒。

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荒谬。

一种让你感到新奇的荒谬。

你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再次落在那一排排冰淇淋上。

红色，是凝固的动脉血。

白色，是苍白的皮肤。

褐色，是干涸的泥土。

绿色，是坟墓上腐朽的苔藓。

你忽然对这些人类的甜食失去了所有兴趣。

它们都是死的。

是各种物质的混合物，被冰冻起来，模拟着某种虚假的生命力。

你真正想要的，是某种更本质，更鲜活的东西。

比如，他颈动脉里，那正有力搏动的，温热的生命。

你甚至能闻到他血液里那股因激动而分泌出的、带着一丝甜味的荷尔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