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整个营地里的大家都很忙,忙着训练,忙着学掏钱袋子,忙着修理船只……
很快,船只修好了,安大叔唯恐追兵追上来,与船夫们商议后,终于等到水流变得平缓时,带着他们登船出发了,浩浩荡荡地驶向对岸。
队伍里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坐船,河水流动推动船只,似乎随时都有颠簸翻覆的危险,大家吓得脸色发白,死命抠住船舷,抓住身边的人稳住身子,不少女人和孩子都吐了,水浪声中逐渐伴随有压低的哭泣声。
在一艘船没能稳住,撞上了暗礁,船上的人都被河水冲走之后,哭声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大家在害怕,害怕被河水卷走,害怕身后随时会追上来的敌兵,也害怕对岸茫然未知的未来。
安云生坐的是领头船,大而坚固,但是在河水的冲击下,依然如同在风中飘摇的花瓣,左右摇摆,好像马上就要脱离船夫的控制,任由水浪摧残。
渐渐地,安云生觉得胸口憋闷难受,他趴在船沿边,伸出头去,想吐却吐不出。他腰上绑着一根粗麻绳,一头系着南韵,另一头则被他阿爹拽在手里,牢牢地绑在粗壮的手臂上,在船被漩涡卷入颠簸的时候,阿爹便使劲儿拽住绳子,拖住他和南韵,让他们不会因为力气小抓不住船沿而落进水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阿爹拽着绳子给拖到了岸上,浑身湿淋淋的。
大船靠岸时的撞击让船身倾斜,一直趴在船边伸着脖子的南韵一咕咚就落进了水里。幸好安云生一直盯着南韵,否则她也要被河水卷走了。
“听说南方到处都是河流,很多地方靠船出行,可是坐船这么难受,他们怎么受得了?”安云生喘着气,脸皱成了一团,他想到坐船就开始难受了。
等所有船只靠岸,阿爹便让人去清点上岸的人数。安云生和南韵歇好了,也爬起来去寻找他们的小伙伴。
渡河艰险,几十人的队伍又少了几个人,好在大家看到有人被水卷走后都提高了警惕,后来互相帮衬着,总算都上了岸。难民们自发地寻柴生火做饭,阿爹则跟他们商议以后该怎么办。
阿爹对他们说:“过了槐水,暂时不用担心匈奴兵的追击了。只是我从未去过南地,长江只怕比槐水危险得多。咱们日后该往何处去,还需要大家一起商量。”十来个人围坐在河岸边的岩石堆上,大家互相看看,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跟阿爹一样生活在北地,从未去过南方,何处适合安家,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变得凝重的气氛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忙完了手上活儿的人凑过去,问明白大家在烦恼啥,那人一拍大腿道:“我是个跑街串巷的货郎,之前听蜀中来的商户说,那边群山环绕,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兼且入蜀之道狭长,易守难攻,没有兵患之忧,倒是安家落户的好地方。”
阿爹眼睛一亮,道:“咱们逃离家园也是因这战乱兵患,年年征战,几乎户户无男丁,家中只余老幼辛苦求生,每每想到此,都觉心中酸痛不忍。若是蜀中确无战祸,咱们落户蜀中,辛苦个三五年,定能再建家园。”
在场有不少人都点头,是啊,只要没有战祸,他们必能重建家园,却也有人迟疑道:“小老儿也听说过蜀中,道路狭长难行,入蜀之人十去九难回,咱们这么些老弱,只怕是行不得那蜀道。如今匈奴兵暂且追不上,不若咱们沿着官道继续南行,说不得遇上朝廷的军队,便能随军屯田,岂不比入蜀来得便宜?”
这话一说立刻就有不少人附和:“是啊,沿着官道走是便宜。”
“听说那蜀中时有瘴气,中人无救。且山多险峻,羊肠小道又极易迷失方向,比起南行,入蜀可是更加危险。”
也有人反对:“万一遇上朝廷溃兵咋办?那些人可比匈奴兵还凶狠可怕。”
“是啊是啊,入蜀虽然难,但只要进了蜀中,日后倒是安稳了,这瘴气既能拦住咱们,肯定也能拦住追兵。一旦匈奴兵人起心思过河,南地只怕也不安稳。”
“渡河这般危险,你我方才都险些丢了性命,那些生活在马背上的人还能轻易渡河不成?”
“咱们世代居于北方,还不知南地是个什么情形,如今若贸然进入形势更为险峻的蜀中,只怕并不稳妥,还是南行吧。”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说话的人也多了,他从带着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只想抓住眼前最安稳的一条路。
安云生蹲在阿爹身旁,小脑袋跟着说话的人来回转悠。
支持继续南行的人越来越多,而阿爹却越来越少说话了,他皱起的浓眉和深邃的眼底有担忧之色,安云生看得出来,阿爹并不赞成南行,但是他也没有开口反对。
最终的决定是大家还是继续南行。
商议完了,阿爹安排了部曲值守,吩咐大家好好歇息一晚,翌日一早便拔营继续南行后,便带着他回了自己的营房,而他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阿爹生好了火,取出硬馍在火上烤的时候,安云生终于忍不住问道:“阿爹是不赞成继续南行的吧?阿爹既然是首领,为什么不能决定大家的去向?”
阿爹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叹口气,道:“爹爹只是堡主,被大家推举做首领的,入蜀还是南行,与咱们每个人都有关系,当然要问过大家的意见了。云生,你是想入蜀还是想南行?”
“我没去过南方,也不知道蜀中怎么样,阿爹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安云生说道。
这样的想法与难民队伍里大多数人的想法一致,看着阿爹露出的淡笑,安云生也跟着笑了。
前面茫然未知,谁又能真的知道该往哪儿去才更好呢?
蜀中或许很好,但南行未必就没有好的出路。既然定了继续南行,那他们就一路向南吧。
翌日天刚亮,队伍便拔营启程,许是过了河之后大家心里都安定了不少,在阿爹的督促下赶路仍是辛苦,却没有人再露出仿佛没有明日的苦楚之色了,安云生带着南韵一路奔走,竟然还有心思打量路旁怒放的野花。
“那些蓝色的花都不能吃的。”安云生顺手掐了一串红花,抽出花蕊递给南韵,“这个能吃,甜。”
南韵塞进嘴里,花蕊上沾着花粉和花蜜,带着一股儿青草的苦涩,并不难入口,她眼睛一亮,笑道:“好吃!”低头想要再寻,却只见光秃秃的枝条了,队伍里人人都拿着花儿在抿着那少少的花粉和花蜜。
安云生低头细细寻摸,从根部拔出一根脆嫩的新生枝Y,剥了皮,青绿的汁水便沁了出来,咬一口,比花蕊还青涩,却能吃上一小口,安云生细细咀嚼着,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