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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五月的南岸，一连几日的好晴，野草疯长，蜂蝶飞舞，漫山遍野的野菜野果让所有人都绽开了笑颜，被匈奴兵追杀的情景仿佛已经是梦境了。

这天夕阳刚斜，阿爹便选了处靠山的平地扎营了，部曲们分散巡逻，妇人们张罗着饭食，孩子们三五成群地散入草丛中，挖野菜，摘野果，采蘑菇。

安云生拉着南韵一路钻进林子里，说要教他怎么逮兔子，又是设置陷阱，又是查找脚印，最后却连个兔子毛都没见到。

回到营地，出去巡逻的部曲们倒是逮到了几只兔子，正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喷香喷香，馋得大伙儿口水直流，若不是妇人们看得紧，只怕还没烤熟，就得被他们给偷吃没了。

于是大家吃饱喝足，肚子里有了油水，早早地就和衣睡下了，阿爹照例安排部曲值守。

半夜里，值守的部曲却大叫起来:“匈奴兵追来了，快起来！”

安云生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来，正看到阿爹握着长枪出门，安云生三两下将垫在地上的草席卷了，背在身后，提着剑飞快地跑出去，与其他人一起在空地上集合。

空地上的篝火还未熄灭，照亮着一张张惶恐的脸，临睡前的满足和快乐竟是南柯一梦。

很快所有人都到齐了，逃亡的经验让他们迅速形成战斗阵型――孩子在最里面，随后是妇女、老人，最外层则是强壮的青年，这是人们在面对危险时本能想要保护的。

阿爹挺枪站在最前列。

去后方查探的部曲飞马过来，马蹄上裹了软皮，落地无声。

部曲冲到阿爹跟前，急声道:“匈奴兵不知怎么竟也寻了船只渡河，看那阵势该是主力部队，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只是他们马匹脚程快，沿着官道疾行，不出天亮就能赶上咱们。”而遇到这些骑兵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不说大家心里都知道。

阿爹眉头紧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队伍，咬了咬牙，道:“我们避开官道，绕路吧。”立刻有部曲过来，取出临时绘就的建议舆图，与阿爹商议起了路线。

直到此时，南韵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扎营时，部曲们都会分散开四处查探，回来后又与安大叔私下商仪，竟是在提前探路，绘制舆图。

身后的匈奴兵随时有可能追上来，阿爹他们没有商议很久，很快决定先绕路避往一处废弃的村庄，待敌人的军队过去之后，他们再徐徐图之。

当下大家灭了篝火起行，点燃的火把在夜色里飘忽闪烁。阿爹选的村庄离官道较远，能躲过匈奴兵对官道周边的扫荡。

村子里的人不知是南逃了还是被杀了，到处一片荒芜。

阿爹领着他们进入村庄时，几只家禽扑棱着翅膀从散倒在地的栅栏上飞起，惊慌失措的叫声在夜里突兀又疹人。

探路的部曲在村庄深处挥舞着火把传讯，阿爹带着众人小心谨慎地深入，再由殿后的部曲抹去经过的痕迹。

村中有一排保存还算完好的屋子，占地也阔大，阿爹便让大家在此休整，为了避免被发现，阿爹命令大家不准生火，火把也都灭了，大家都各自找了地方歇下。

安云生和二猴窝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分食一块黍饼。十来岁的安云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半块黍饼没几口就吃得连渣都不剩了，二猴便将自己的饼又分了一半给他，安云生不好意思要，却拗不过二猴一直往他手里塞，肚子也确实饿，他还是接了，却吃得更小心仔细了。

“云生，你说我们会被匈奴兵追上吗？”南韵有些忧心，黍饼吃得心不在焉。

安云生将最后一点饼用布包好，放在胸口里，倒头看了看南韵，隐在黑暗中的眸子有种隐隐的光:“不知道，追上了就跑，跑不了就反抗，父亲说能杀一个是一个，大不了就是死。”

南韵咬紧了唇，半天才小声地说道:“可是我不想死……”

“谁都不想死。”安云生小声回道。

南韵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凑近了想问，坐在他们前面的妇人回头“嘘”了一声，是让他们不要说话，早点儿歇息。

毕竟奔波了大半夜，大家也都累了，明天等待着他们的是遥遥无期的长途跋涉，只有休息好了才不会掉队，不然随时有可能倒在路边被队伍抛弃。

南韵吃完了黍饼，与安云生靠在一起睡着了。好像只是才闭上眼，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就将她惊醒了，与梦里阿绫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南韵还没弄清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就被安云生一把拽起来，拉着她踉跄地往外跑。

“怎么了？匈奴兵来了吗？”南韵握紧自己的长矛，稳住脚步跟上安云生。

“应该是匪徒。”相比起南韵的慌乱，安云生显得沉稳多了，“去打探消息的部曲没有报信，这些人是突然出现的，应该是对附近非常熟悉，想来流窜打劫的匪徒。”

说话间，他们看到了空地上涌来一群人，高举着火把，拿着各种武器。粗粗一眼看去，那些人好像跟他们差不多狼狈，但仔细看才发现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疯狂残忍的笑，这表情跟那些匈奴兵一模一样。

阿爹带着八九个部曲挡在前面，竭力与他们搏斗，但对方的人数比他们多，谁都知道他们没有胜算。

歇息的人都已经醒了，大家尖叫着四散逃跑，却逃不过匪徒们的包围，他们举着镰刀和铁锹，残忍地杀死老人和男人，将妇人与孩子掳走，用绳子绑在一处，扔在他们身后的木柴堆旁。

“哈哈哈，今天收获不错啊，这么多的女人和孩子，卖给匈奴人能换不少粮食呢。”一个满脸胡子的大个子笑声洪亮，附和的人很多，围着阿爹他们的人听到了他的话，攻击得更加凶狠了。

“父亲！”安云生抽出长剑进去帮忙。

被围攻的阿爹却突然爆发，手里的长枪一阵挥舞，逼退拦在前面的人，将枪一横，把安云生挡在身后，架住挥过来的大刀，用力将安云生往反方向推去。

“跑，快跑！”

只来得及说这么两句话，他又陷入苦战中，而因为他方才的拦，身后的人有几个跑了出去，很快离开火把的照明范围，消失在黑暗中。

“父亲……”安云生看了他的阿爹一眼，再也没回头。

……

似乎因为有人逃跑，匪徒不高兴了，他们增加了围攻安大叔的人手，南韵和二猴才奔出几步，就听到安大叔的惨叫声。

南韵回头看去，正对上安大叔面向着他们扑倒的身影，穿过身体露出的刀尖在火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身后围上来的匪徒也让南韵知道，他们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匪徒收缴了南韵他们的武器，将二猴和其他被抓住的人绑在一起，生了火堆，取出酒肉庆祝今夜的胜利。

南韵他们隔着火堆看着对面形态可怖的人群，忍受着饥饿和扑鼻的炙肉香气，想着未知的未来，好多妇人和孩子都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