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安云生晃了晃头,一头栽在了稻草上,晕死过去。
安云生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坞堡的日子,夏日的阳光酷烈,晒得他浑身烫打人难受,他出了一身的汗水,身体又黏又重,他想喊阿爹,却张不开嘴,发不出声……
如此往复了不知道几个回合,安云生只觉得口干舌燥,再不喝水就要渴死了,可他还不能死,他得活着与阿爹重逢,他狠命地咬牙,用尽全力睁开粘在一起的沉重眼皮,还没有说话,唇边便抵上了一只粗糙的陶碗。
“喝口水啊。”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声音里带着苍凉与庆幸,,“高烧了两天,你再不醒来,小姐可是会将你扔到路边了。
安云生却只是抱住陶碗拼命喝水,梦里热得难受的时候也有人喂他水喝,却总是喂了两三口就没了,他在梦里就想,要是醒来他一定要喝干一条小溪。
等一碗喝完,旁边的人取过碗又倒了水递过来,一直到第四碗,他才总算得空,抬眼看向自己被绿色草药糊满的双手,他记得他的双手是那位小姐用鞭子打出伤了的。
“这草药是从军医那里要来的,难看了点儿,药效还是不错的。”苍老的声音继续说着,安云生转过目光看过去,只兄破旧的营帐里一张矮榻,他自己占了,还有一张破旧的几案,上面胡乱堆叠着几卷书,摆放在旁边的毛笔笔尖上还凝着墨,可见方才正有人执笔。
说话的老者眉眼慈祥,灰白的须发沾着些泥土草屑,穿一身老旧的文士长衫,领口袖边都磨损了不少。
老人见他着过去,伸出枯瘦的手测了下他额头的温度,笑道:“终于退烧了。你这娃儿晕何在周家里也不知道多久了,幸好那位周小姐想看你,不然你早就死了。老夫姓徐,在这军中暂代文书之职,军中人都称老夫是徐夫子。娃娃,你是什么人?你的家人呢?”
他说话时一直带着笑,眼眸温和慈爱,抚过他额头的手堂心温热,让他想起阿爱,抱着他唱歌的奶娘,久违的温暖太难得,让安云生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他拉住徐夫子的衣袖,道:“我叫安云生,我是逃出来的……”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痛苦全说了出来。
徐夫子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道:“孩子,如今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匪徒丛生,为了一口吃的打死人的事每天都在发生,还有几个人会管他人死活?”
“你倒是个有福气的,遇到了周大小姐,只是这以后啊,可不能像今儿个一样,什么事都说给人听。人心隔肚皮,别人心里想啥你说不清,为了活下去,杀人放火抢劫,这些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徐夫子语重心长地说。
这道理安云生以前不懂,但一路南下,眼看着部曲们被匪徒们杀死,阿爹和南韵生死不知,他也就懂了。
那些匪徒为了自己活下去,就杀了别人,可他也想活下去,但他不想杀人,他只想跟阿爹一起好好的活着,哪怕每天只能吃苦得要命的草根,只要能和阿爹一起就好。
他又在徐夫子的营帐里养了两天伤,徐夫子找了套男装给他换上,将他领到苦力营干活。
阿爹教他的活计让他在苦力营少吃了很多梦,苦力营里的人也很喜欢这个干活利索、活泼勤快的小男孩,也会多照顾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