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府很大，若是新来的肯定会被里面七绕八拗的路绕晕，素瑾便是一个。
“诺大的湘王府，也不知道公子去了何处，该不会也同我一样迷路了吧！”素瑾独自一人站在花丛中自言自语，没有注意到身后正有情况发生。
“你在这儿干嘛呢？”措不及防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吓得素瑾全身抖了抖，回头看去原来是湘王身边的那个叫做小涛的小厮，不免就放松了下来。
“公子刚才不知去哪了，我怕公子迷路就想着出来找找看，然后......就迷路了。”
小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笑，又恍惚间想起这场景倒是像当年王爷同孟公子初识时的场景，半晌才想起来应该先把人家小丫鬟送回去，这才回神说道：“你呀~不必担心你家公子了，这王府他可比你熟，不会迷路的，我先送你回去吧！”
有句话说得没错，王府的路，孟公子确实比他家小丫鬟熟悉。
因为在素瑾被小涛带回偏院的时候，孟时卿已经站在王府的“秘密花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萧念。
或许是老天爷为了衬托氛围，清风吹过微雨飘然而至，远处的人一身黑衣看不真切，周围似是染上了一层薄雾，所有东西都变得朦胧起来。
“它们一个个离开我的身边正如当年的你一般，无声无息的闯入本王的世界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每次小涛都会偷偷地把它们埋在这里，然后骗本王说它们不愿在王府待着，自己偷溜出府找你去了，可本王哪里不知只是不愿戳穿罢了。”
孟时卿倚靠着一旁的竹干，微风吹过夹杂着雨声响起悦耳的音符，伴随着那人的轻声细语不免模糊了视线，半晌才见那人缓缓回身，薄唇轻启：“本王更怕你会像它们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连个怀念的去处都没有，幸好......”
幸好，你回来了。
微风细雨打湿了两人的鬓角、湿润了眼眶，厚重的黑色大衣带着暖意落在孟时卿的肩角，一滴热泪顺着脸颊划过，还未等落下就被骨节分明的手指释去，丝丝寒意略过耳畔。
明明谁都没有开口，一动一静间却好像说尽了十年间的离别之苦。
“回去吧，早春时节虽是暖和了些，站久了终归还是寒凉的。”
清明的视线回归，看向身旁单薄的萧念，孟时卿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任由身边人将它揽进怀中吸收热量，不远不近的一段路刚刚好能够吸满暖意。
后来过了很久，孟时卿才从小涛那里得知，自从他离开后那处院子便被封了起来，因着平时无人进出才会把那些小玩意儿的尸体埋在那处，却不知无人进出的院子总是会有流连忘返的人寄托相思。
自那日过后，萧念一连好几日都不见人影，孟时卿自己住在湘王府的正院里也乐得自在，闲来无事抚琴喝茶，实在闷了就溜达去看看那些曾经的爱宠们，倒也像是寻常人家过日子的模样，只是忽略身边不停念叨的人就更好了。
“公子，您还是搬回偏院吧，湘王不在您这么光明正大的住正院这不合规矩。
公子，素瑾每日还要从偏院过来伺候您，要不您让素瑾一同搬到正院也行。”
孟时卿听着这小丫头唠唠叨叨的，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反而觉得只有这样的日子才是普通人家该有的样子，看看王府那些守规矩的奴仆，真不知道萧念这十年是怎么从这么闷的府里生活下去的。
“公子，素瑾每日从偏院到正院，又从正院回到偏院很累的，您不然就让素瑾过来吧！”话音刚落，孟时卿终是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走到一旁嘴不停手也没停在缝补衣衫的素瑾身边，伸手揪住小丫头的耳朵，说：“你我主仆二人直接霸占人家王府正院，这就守规矩了？还有之前不是还担心你公子我受欺负，这两日倒是改成天天说什么不合规矩，你是受谁蛊惑了？”
“哎呀~公子，疼！”听到小丫头喊疼，孟时卿放下手又回到了刚才坐的位置，就又听到小丫头开口说：“没受谁蛊惑，就是小涛哥说......”
“嗯？小涛哥？”举杯子的手微微停顿，略微思索一番却没理出任何头绪，才忍不住再次问道：“你何时同小涛这么熟了？”
“公子与王爷又是何时这么熟稔的？素瑾竟不知公子对王府的路是熟悉到闭眼都不会撞到东西的地步。”
孟时卿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丫头的比喻是跟谁学的。
答案却又随着思绪飘远，是啊！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稔的呢，尽管走过十年的光阴，再见面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那人，再重逢还是同样的默契。
十年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刘府变成了一片平地，刘府的小少爷变成了如今的孟公子，总是会笑着面对任何人的湘王也会变得庄严严肃。
十年又很短，短到两人再重逢也没什么变化，孟时卿还是那个孟时卿，萧念也还是那个萧念。
忽得，窗外一抹艳血的红梅悄无声息地探进窗来打断了孟时卿的深思，不知是不是倒春寒，这两日下了场大雪倒让这时节轻易不会现身的红梅绽放，伴随着点点嫩芽透着股俏皮，孟时卿用手指碰了碰那娇嫩的花瓣，后又用指尖掐碎，白玉指染上点点红霞像是涓涓流出的鲜血。
“大概是我纠缠他太久了，自然而然就熟稔起来了吧！”
素瑾疑惑地咦了一声，盖过了隐在梅花树旁人的低声叹息。
“从公子进府到离开，素瑾从未见公子有痴缠过什么人。”
“你自是不知的，我那时都是自己偷偷一个人溜来王府，到了饭点再偷偷溜回去，你们肯定都猜不到的。”孟时卿小声地说着，仿佛自言自语般，却让窗外耳力极好的人陷入了回忆。
十余年前，那时湘王的书房还在那个废弃的小院子里，是个会飘雪的冬日，小家伙死皮赖脸的翻墙进院窝在书房里取暖看书，明明自己家里有藏书万卷，非要跑到这儿来看那么几本闲书，惹得湘王那几日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朽木不可雕也”。
后来日子久了又开始担心这小家伙儿总待在书房会不会烦闷，遂吩咐下人不知从何处寻了只小花猫来抱到树上，几个月大的小猫被吓得喵呜直叫，半天才见那紧闭了许久的屋门打开，里面的人走出来四处寻找，最后不曾想却在将小猫挂在身上爬下树的时候，脚步一滑摔了下去，紧赶慢赶地还是让小家伙儿崴了脚。
这下倒好正合小家伙的心意，书房里地笼烧的暖和的，怀里再抱一只小猫咪暖手，因着腿脚不方便更是轻易不出房门了，偶然开门进去还能收获一大一小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带着没睡醒的迷茫。
当然，没睡醒的肯定是——猫。
最出乎意料的是小家伙还真得很能忍，脚上有伤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回家的时候照常翻墙回去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走路的速度比之往常慢了许多，有次在府门口遇见，小家伙疼的脸都白了还冒着虚汗，硬是咬牙坚持看起来云淡风轻。
那一日才发觉，好像有人悄无声息的闯进了心里，要不然怎么会心痛呢？
大概是因为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两人之间也不像从前总是各做各的事情，遇到新奇事物时会第一时间想着跟对方分享，两人凑到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后来有时会直接睡在王府彻夜长谈就都是后话了。
“主子，您站在这儿干嘛呢？”
小涛是来送炭火的，素瑾这几日老是嚷着主院冷，小涛便想着多弄点炭火来，结果刚进院就见自家主子站在门前的梅花树旁，身上都是树上掉落的积雪，不知站了多久了。
一句话唤回两个神思飘远的人，孟时卿拉开门就看见萧念披着黑色的大氅站在树旁，落雪点缀着像是夜空中闪着亮光的星辰，笑容映在眸子里竟不知不觉看痴了去。
素瑾站在门里被孟时卿挡着去路，左看看右看看没觉着两人有什么动地方的念想，忍不住开口问：“公子不让王爷进来么？外面怪冷的。”
“哦，对，王爷快些进屋吧，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站这许久该冷着了。小涛，快把炭火搬进来，正好给王爷暖暖身子。”
一群人呼啦啦地往屋子里挤，倒是让本来就在屋里的孟时卿和素瑾直往里屋退，没几步先进门的萧念也被挤了过来，小涛又挤进来将素瑾拉走了，一时间只剩两人面面相觑。
“王爷。”/“时卿。”
异口同声地喊完对方之后，倒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没等两人想到怎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外面小涛又跑了进来。
“主子，您往旁边让让，我在这儿也添个暖炉。”
萧念被迫往里又挪了一步，离着孟时卿更近了，不经意间贴着滑过那人的手背，暗暗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手怎么这般凉。想着想着就真的贴了过去，将那葱白玉指握进自己的手心暖着。
“现在如何？本王让人多添点吧，以前也没记得你这么惧寒。”
“无妨，可能是在窗边待久了。”
孟时卿动了动被萧念紧握住的双手，最终还是没舍得抽出来，两人挤在角落里看着进进出出搬运炭火的下人各怀心事。
另一边儿，小涛是听说素瑾怕冷，便命人搬来了不少的暖炉，一个个放好加进烧好的炭火，整间屋子里暖烘烘的像是到了春末，不知不觉间都已经隐隐出了身薄汗，可两人的手就像是忘记般还是没有分开，直到素瑾实在是看不下去。
“王爷，我家公子的手有素瑾帮着暖，不劳烦您了。”边说还边将孟时卿的手从萧念的手里拽了出来。
孟时卿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两人会对自己的手这么感兴趣，不就是在窗边多吹了会儿凉风嘛！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道：“王爷下次还是别这样了，不合规矩。”
伴随着尾音刚落，萧念看向小涛，小涛看向素瑾，素瑾震惊地看向自家公子，倒是孟时卿自己淡定地走向窗边续上刚刚未喝完的茶水，十分好心情地再次开口：“要不要喝一杯，玉龙山的雪水。”
“喝！本王正好冷了可以暖暖手。”萧念边说边往孟时卿那边伸手，孟时卿看了看屋子里摆的暖炉，边慢条斯理地续了杯新茶递过来边说：“可是嫌时卿冷到王爷了？”
“？”萧念一脸懵地看向孟时卿，像是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半晌又自我怀疑地想：我有说是他冷到的么？怎么就觉得本王说的是他了？我应该没说错话吧？
气氛忽然间就冷了下来，如果可以忽略角落里不停忍笑的素瑾和小涛，气氛确确实实是冷的，最后两人实在忍不住便去了外屋候着，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人。
半晌，终是孟时卿开口打破了宁静，唤回反思的萧念：“我同素瑾闲聊的话，王爷听到了多少？”话音刚落。
萧念抿了口茶道：“你不是早就发现我了么？”
“王爷一身黑的站在皑皑白雪中，想不让人发现都难呢。”
是啊，这黑衣站在白雪中，就像是白净的画面被泼上了墨点，也正如总是素白衣衫的孟时卿身旁出现的那抹墨色，突出但又恰到好处，总会让人觉得美得像幅画，不忍打扰。
“时卿，这些天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但还是想问你是不是为着当年的事情才回来的？”
“还真是瞒不过王爷的眼睛，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回来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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