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熠星一头雾水地走出了安和殿,站在原处的唐九洲看到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他看蒲熠星皱着眉,心下了然,便说道:“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的。别愁眉苦脸的了,不如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住处?”
二人朝蒲熠星的院落走去,蒲熠星沉默了一会,缓缓问道:“成为国师必须要破这个案子,对吗?”
唐九洲摇了摇头:“也许只是因为这个案子困扰圣上许久了,然后你正好这个时候想来做国师,所以陛下想看看你的能力——毕竟你没有入仕途嘛。”
蒲熠星没有再说话,他在思索刚才李公公说的那番话。
抓住凶手,抓住‘北’吗?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程,来到了一片腊梅园。春日里腊梅是不开花的,长出的嫩芽盖不住秃秃的树干,在万花丛中倒显得独树一帜。
“真是奇怪了,这梅园的门怎么是开着的?”唐九洲嘟囔道。
“平日里都是关着的?”
“嗯,反正我之前来的时候一直都是关着的。不过......”唐九洲想了一会,“也有可能是宫女在打扫吧。”
二人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去,却忽地听到一段笛音飘来,悠扬而飘渺,在这寂静的皇宫中显得格格不入。
唐九洲却变了脸色,前一秒还笑嘻嘻的他这一刻仿佛受到了惊吓般,瞳孔猛地一怔,而后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半晌,忽地运了轻功往梅园内跑去。
蒲熠星一脸懵逼,他搞不懂怎么好好的人忽然就疯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上去,唐九洲却忽然刹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对蒲熠星大喊道:“往前一直走,你的住处就在东边。一会大理寺见。”
“唉,等一下......”蒲熠星还想问一下出了什么事,唐九洲却已经消失在了梅花林中。
步履匆匆的唐九洲现在只在乎那段笛声。梅园很大,他不得不每跑几步就停下来侧耳分辨传来笛声的方向。
体力的消耗让他逐渐放慢了脚步。拨开最后一根树枝,他看到梅园的后面有一座花田——这里应该原本只是一片荒废的林园,却在春日里显出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百花丛中有一棵樱花树,唐九洲在树下停下脚步,侧头听去。
这一次的笛声不再飘渺若无,而是让人感觉到它真真切切地存在。
多种花香夹杂在一起,闻久了不觉有些甜腻,但唐九洲的鼻子很灵敏,他还是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香味,是那种不是自然香味,更像是某种特殊的香料,带着点大海的味道?
唐九洲立马一个转身,轻功一跃,跳到那棵樱花树上。
“啊!”一声惊呼响起。唐九洲只看到一抹红衣向树下落去,笛声也戛然而止。唐九洲下意识的想去抓住那抹红影,却也是脚下一滑向树下跌去。
漫天樱花飞舞,如淡粉色的清澈湖水,从天上倾盆而下。百花丛中,唐九洲瀑布般的黑发从肩头散下,少年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秀美的脸庞。
“嘶——你压着我了。”
带着点娇嗔的声音传来,唐九洲脸一红,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起来......”
他想用双手撑起自己,却不知道是跟那人的哪里勾到了一起,他刚抬起半个身子便觉得有一股力道把他拉了回去,一下子,浓郁的瑞香和腥咸的海水味包裹住了他,那红衣人的脸也在他面前无限放大,两人近的分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唐九洲动了动喉结,那人的一双凤眼里带着一些恼怒与羞涩,他不自主地把视线向下看去——高挺的鼻梁,洁白的面孔以及......樱桃般的红唇,似乎要溢出血色,要是咬上一口,该有多甜啊......
“你!”那人感觉到了唐九洲的目光,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起来啊。”
唐九洲这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说道:“姑娘......姑娘实在抱歉......我倒是也想起来,只是不知道衣服勾在了哪处......”
不知为何,那人听闻此话却更加生气,她一把推开了唐九洲,这次很神奇的两人被分开了。
唐九洲连忙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她,不住地道歉:抱歉抱歉,真的十分抱歉,姑娘不要在意这些......”
“哼,睁大你的眼睛看看!”
“啊?”唐九洲纳闷地抬起了头,却发现刚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内着白色长袍,外套红色长衫,头发披散着,只有一根红色发带轻拢着一把黑发束在脑后——竟然是一名男子?!
刚在花丛中,从那样的角度看,的确看不出他是男子......
可这男子生的真是极美,唐九洲敢打赌,放眼整个南阳,哦不,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美之人。
而此时,那人明明瞪着眼撇着嘴,俨然是一副生气的模样,在唐九洲眼里却偏偏生出几许可爱。
“是在下失了礼数,还请不要在意。”唐九洲勾了勾唇角。
邵明明“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唐九洲连忙上前拦下了他,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吹笛?还有,你怎么会那一首曲子?”
邵明明不想理会唐九洲,他下意识地把手放到了腰上,却一愣,才反应过来往日在这放着的短刀今日变成了那把竹笛。不过手顺着往后摸去,碰到了一个香包。
唐九洲就见面前的美人忽地狡黠一笑,下一秒伴随着那股香味,他眼睛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邵明明往上抛了抛自己的香包,转头凑到唐九洲耳畔说道:“下一次再看不该看的,我就把你的眼睛剜了!”
唐九洲虽然看不见,但手还是挥舞着恰巧抓到了邵明明的外衫。
“别跑!”
没有人应声。
待到唐九洲终于可以睁开眼时,哪里还有邵明明的影子。
他低头看去,只看到手里的红衫,不禁大骂道:“还真是狡猾之极,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
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特别的香味,唐九洲拿着一件红外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站了许久。
待到回过神来,他忽然一拍大腿,道:“糟了,阿蒲。我得赶紧回大理寺。”
此时此刻的蒲熠星却站在一条小路的分岔口,迷失了方向。
在这诺大的皇宫里,蒲熠星已经转了小半个时辰了。一开始,他想着既然找不到自己的院子,那就先直接出宫,但他发现原路返回好像不太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绕到了哪里。
蒲熠星叹了口气,最后从路边捡了一颗小石子,想看天意行事。
小石子被抛到空中,落到了地上又“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右手边。
蒲熠星认命地往右走去。
他走了没过一会,便到了一处连廊。连廊的尽头是一座亭子,亭子中间的石桌上放着茶壶和茶杯。
转了这么久,蒲熠星觉得有些口渴,便想着去亭子那喝口水,休息一会。
亭子傍水而建,另一边有一座木桥通向湖中央的一座小岛,湖面上还有几只白天鹅,正悠哉游哉地游着。
蒲熠星喝过了水,便倚在亭子边。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跃过水面,落入了他的耳里,如阳春白雪,时而急促,时而舒缓。这是......《凤求凰》吗?
蒲熠星抬眸去寻找琴声从何而来——他想要问一问抚琴之人出宫的路在哪。
他走出了亭子,向湖中心的小岛走去。
一步,两步......
他逐渐看清了岛上的一棵桃花树,一座小屋,还有樱花树下舞剑的一位蓝衣姑娘。
姑娘?蒲熠星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犹豫了,这是在皇宫,万一这姑娘的身份不同寻常,自己贸然上前,岂不是失了礼数。
想到这,他转身准备离去,却看到那女子轻轻侧了头,她的左眼角上有两颗痣。
是......她?蒲熠星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如果她也在这,那抚琴之人难不成是......
正巧此时,一曲毕。
“惋惜,休息一会吧。七弟去拿了酸梅汤。”
郭婉兮收起了剑,笑着道:“六哥,你觉得我这舞怎样?在父皇生辰宴上表演,不会给咱们东宫丢脸吧。”
六哥,东宫......
蒲熠星心里微微一颤,十年来所思所想之人......难不成就在眼前?
千道各努力,千里各同风。
他想要立马上前去见那个心心念念之人,他想告诉他这十年对他的思念和愁绪,但却不知怎的,打了退堂鼓。
他会不会已经成亲了?或者他是不是已经定亲了?那他会不会把自己赶出宫去?或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这些蒲熠星曾经从未担忧过的问题,这一刻全冒了出来,十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欸,你是何人?”
一个声音从蒲熠星的背后传来,他转过头去,看到了端着三碗酸梅汤的七皇子刘小怂。
他跟儿时的确有很大的变化,肤色显得更加白嫩,脸上的五官也更加挺立。
刘小怂纳闷地看着蒲熠星,他只觉得这个男人气质不同寻常,但长的却很好看,尤其身着那一身黑袍,衬的他高挑又白皙。不过那一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到动静的郭婉兮和文韬从桃树后站起了身,向这边走来。
蒲熠星心中的思念之情终于超过了一切,他没有回答刘小怂的问话,而是回头看去。
风吹落了一树桃花,黑衣少年于花瓣雨中看到了白色的衣角,看到了及腰的长发,看到了那双温柔的眼眸。
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吧。
那一刻,时间仿佛暂停了。花瓣不再落下,耳边听不到切切私语,光永远照在了南阳,美的如同幻境一般。
在这里,少年见到了他的神明,他希望能留住此刻,如果过去十年是为了一辈子而做的铺垫,他愿意再受无数个十年之苦,换来永远永远。
很奇特的感觉,他就是能一眼认出他,甚至只看着眼睛,他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想承认,可是,他好像真的一直都喜欢郭文韬。
若是思念一个人超过十年,应该可以算作是爱了吧。
最后一片花瓣落下,二人之间没有了任何阻隔,酸涩感涌上心头的那一刻,蒲熠星看清了文韬腰间的太子令牌。
他从幻境中清醒,瞬间明白了他和文韬之间有跨不过的大海与深渊。
蒲熠星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文韬缓缓向他走来。
“你是?”文韬红唇轻启,眼中透出了疑惑。
两个字如同一根木刺般深深刺入了蒲熠星的心。
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强忍下心中的苦涩,蒲熠星神色如常的行了君臣之礼。
“在下名南,参见太子殿下。在下是入宫请职国师的,不料皇宫太大,迷了路,扰了殿下的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