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三人站在了礼部尚书府门口。今日是三月二十六,去世的只是位姨娘,尚书府中却挂满了白帆,甚至还有一些悼唁之人,可见李青对七姨娘的宠爱不假。
唐九洲拿出了大理寺的令牌,告知了门口的小斯自己是来查案的,小厮连忙带着三人进了府。
三人又在门厅等了一会,等来的却是府上的大管家李生。
“小人见过唐大人,不知这二位是?”李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文韬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们是跟着唐大人来办案的。你家主人呢?”
文韬身上的衣服没有过多繁杂的花纹,但料子依旧是最上等的。李生虽然猜不出文韬的真实身份,但他到底也是尚书府的管家,也见过世面,看文韬的衣服材质和眉眼间的气宇轩昂就知晓此人身份不比唐九洲低,而他旁边的黑衣公子更是有一种“生人勿进”的疏离感,那气质恐怕跟南阳的世家公子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他便老老实实回话:“回唐大人的话,刑部的人早些时间也过来了,我家老爷现下正在书房跟刑部的人说话。”
唐九洲“嗷”了一声,忽地来了精神,蒲熠星甚至感觉到连文韬都有了轻微的情绪变化。
“刑部?来的人是谁啊?”唐九洲饶有兴致的问。
“是......”
“哟,这不是亲爱的太子殿下和大理寺的唐大人么?”
李生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紧接着他就膝盖一软,跪倒了地上。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小人不敬之罪。”
他这边一跪,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听的“扑通”一声。
“臣不知太子殿下嫁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文韬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说:“何运晨,我只是来这转转,没想爆身份啊。”
刑部尚书何运晨笑着走了过来:“欸,你这早晚会被我们的礼部尚书李大人给认出来,再说我哪知道您没自爆身份啊。毕竟您这百年不出一次东宫,今个怎么还跑这来了。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他又打量起了文韬身边的蒲熠星:“你这是从哪拐来的一个美男子啊?长得这般俊俏,跟着你多可惜,不如来我刑部,我好生招待着,可好?”
文韬瞟了一眼蒲熠星,黑了脸:“不得无礼,这位是父皇派来查案的南先生。还有,跟着我怎么就可惜了?再者,他要是跟你回去了,那钦天监的那位可是要来我东宫闹上一番了,我可招架不住。”
唐九洲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我们是来办案的,你俩要吵晚上回去慢慢吵。”
跪在地上的两人更是听的心惊肉跳,恨不得自己没有这双耳朵。
何运晨收敛了几分,对着地上的两人说:“啊,你们都起来吧。带着太子殿下去案发现场或哪转转。”
两人颤颤巍巍直起身:“是。”
七姨娘住的院子叫倩春院,在府里的西边。走过去需要一段时间。
蒲熠星故意走慢了一点,他偏头看着文韬,低声问道:“太子殿下不是要去与李大人说些事情么?怎么现在又跟着我们去查案了?”
“想来李大人现在也没有时间,还不如跟着你们去查查这案子。毕竟作为太子,为父皇分担也是分内之事。”
文韬平静地把话驳了回去,蒲熠星被呛了一下,心里纳闷什么时候文韬说话这么直白了。
但想了一会,又跟走在前面的李青聊了起来:“听说李大人没有丢失任何财务?”
李青立马说道:“啊,是的。”说完之后,还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还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蒲熠星答道:“您可以叫我‘南先生’。”
李青连忙说:“嗷,南大人。府上的确没有丢失东西,但我那七姨娘却......我觉得一定是‘北’干的,他知我珍视鸢儿,便将她害死,还求南大人为我的鸢儿讨个公道啊。”
蒲熠星又打量了几眼李青,年纪三十出头的样子,但面黄肌瘦,想来也是好些天没有休息好了。看来这人是有点心眼的,自己让他叫“南先生”,转头却多了个“南大人”,蒲熠星觉得好笑。。
正准备继续客套地答话,一个声音忽然尖利地喊道:“不是,不是他!一定是这府上的那些恶人,害死了七姨娘!”
众人寻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年龄不过二十。她似乎跑了许久,一手扶着墙喘着粗气。
李青看到她后脸色大变:“你怎么在这?来人,快带她下去,不要冲撞了诸位大人。”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女子已经跌跌撞撞向这边跑来,“扑通”跪倒了地上。她的头发散乱,眼睛红肿着,脸上还有一些淤青,衣服也满是泥土,身上还散发着怪异的恶臭味——这让都有些洁癖四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旁边有小厮立刻就要上前来拉她,何运晨却挥了挥手:“慢着。”
一旁李青却似乎十分着急,他手指着那女子。
“何大人有所不知,这女子是七姨娘的丫鬟,鸢儿死后,她就得了失心疯,整天说着些胡话。还是赶紧让人带她下去吧,免得冲撞了殿下。”
何运晨看了一眼文韬,文韬开口说道:“既然是七姨娘的丫鬟,对我们查案是有帮助的,不如先听听她说些什么。”
“可是殿下,那都是胡话,不可信啊。”
文韬没有说话,倒是蒲熠星斜眸望去:“怎么,太子的话,李大人你听不懂?还是觉得我们四人没有判断的能力?”
李青冒出了一头冷汗:“不,不,下官不敢。”
他冲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因为是在通往后宅的小路上,围着的人也越来越多,但都只是远远观望。
于是李青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又建议道:“那......在这里也不方便问话吧,不如几位大人随下官移步至书房?”
众人没有异议,但那女子似乎踌躇了一下。往书房走时,她回头匆匆看了一眼。这一眼,被蒲熠星恰好看到,他故意走到那女子身后,挡住了她的视线。
女子一惊,抬头快速瞥了一眼蒲熠星,瞬间感受到了危险的警告,她立马低下了头,再不作声。
李青的书房离这里不远,在一片竹园之后,很清净。
书房中,何运晨坐在桌案后,蒲熠星和文韬二人站在他的身后,唐九洲站在了门口。
女子跪在了地上,立马红着眼哽咽出声。
“大人,还请明察!七姨娘绝不是被‘北’害死的。”女子只说了这一句话,随后磕了一个响头。
李青张了张嘴,面色有些恼怒,似乎想喝止她说下去,但他看了文韬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何运晨抬眼看她:“哦?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说?”
女子抬起了头,迟疑了一下:“奴婢说了......大人是否可以保奴婢不死。”
“混账,在大人面前,哪有你讨价还价的道理。不想说就不要说,来人,给我......”
李青打着文韬的旗子,终于找到个理由可以骂一骂她。
“哎哎哎,你怎么这么凶,人家一女子又没说不说,反倒是你,动不动就要把她赶出去,感觉有点像......”
“呵,着急杀人灭口。”
文韬接过了蒲熠星的后半句话。
李青跪了下来:“不,不,下官没有想要杀她。下官只是......”
“好了好了,没人想听李大人解释。”蒲熠星翻了个白眼,又微微颔首,对地上跪着的人说,“至于我们会不会保你,要看你接下来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了。”
那女子不再迟疑,她又磕了一个头:“奴婢名唤阿紫,是七姨娘的贴身侍女,那一晚七姨娘不可能是被‘北’杀的!‘北’与姨娘素不相识,为何要杀她,我看就是府上那些个要魔鬼怪害死的姨娘,还求大人做主,替姨娘还个公道!”
李青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何运晨问:“‘妖魔鬼怪’?你可否仔细说说?”
阿紫继续说道:“姨娘死的那一晚,我本来是守在她身边的。大约戌时半,有人敲响了屋门,我出门查看,却发现那人是大夫人身边的春容,她说是大夫人叫我。我心下疑惑,却还是跟着她走了。
等我们到了大夫人房内,大夫人却只是要我帮她挑豆子,从一堆红绿豆子里把红豆子与绿豆子分开。一开始我只是当这是大夫人对我们七房的报复,平日里其他姨娘因为七姨娘的受宠也会对我们给一些小鞋穿,所以我没有在意。但后来我感觉到大夫人越来越困,但她就是不睡也不让我走。
我觉得不太对劲,大夫人平日里对待姨娘都是很宽容的,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且那一晚是‘北’说过要来窃取宝物的日子,如果姨娘就是老爷的最珍视的宝贝,他为何不守着姨娘?”阿紫回头看了一眼李青,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我开始担心起了姨娘,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我实在坐不住了,可就在我鼓起勇气准备起身向大夫人请别时,就有下人来报,说,说姨娘死了。”
众人听完,都皱起了眉。
“你可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何运晨提笔在纸上写着。
“记得,大约将近子时,我们赶到了倩春院。到的时候,府上好多人也已经到那了。”阿紫擦去了眼角的泪滴,又磕了一个头哭喊道,“我随着七姨娘已有十二年,阿紫今日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替姨娘还个公道!”
文韬和蒲熠星对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再说话。
光是听阿紫的一面之词并不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何运晨和唐九洲又十分官方地安慰了几句,众人决定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从书房出来时,蒲熠星似乎觉得文韬有意无意地往桌案对面看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文韬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喃喃道:“好像少了些什么,我记得那里应该是有一副画的。”
说完,他又温柔地笑了笑,摇摇头:“也可能是我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