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交心

         陈廉他们回到东京城时已是腊月二十八。回来的时间充裕一些，晟姿的身子又刚好，他们路程走的就没那么急。晟姿离开顾府的事，除了府里的两对夫妻和晟姿院里的下人，只有盼儿院里的几个大丫头知道，对其它下人只说是小姐病了。陈廉他们一进城，顾府那头就得了信，派了马车去接。晟姿钻进马车，没想到她娘也在马车里。盼儿则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女儿，晟姿穿的还是临走时的那身衣服，头发也梳成男子的发髻。脸被风吹的又黑又红，人也瘦上了好几圈。

        晟姿已经做好了被娘亲痛骂的准备，没想到盼儿却拿出了斗篷裹住晟姿，把她揽进了怀里。“出去这一趟，可是心安了？”盼儿像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下抚摸着晟姿的后背。晟姿却觉得比挨骂还难过，转身抱着娘亲大哭了起来。盼儿以为女儿是受了欺负，一边心急询问，还要一边安慰。总算在到顾府后门之前敛了哭声，晟姿抽泣着，用两边的袖子狠狠蹭了两把眼泪。“没人欺负我，就是离家太久想娘亲了！”这动作只在晟姿小时候见过，现在看到，倒也觉得有几分娇憨可爱。盼儿掏出帕子，一只手捧起女儿的脸，仔细又擦了一遍。“你这小脸，哭完再吹了风，就真的没法看了。”然后把斗篷的帽子给她带好“除了你院子里的人，也只有我身边几个丫头知道你不在家的事。就说你病了，见不得风，今天是一早去看大夫了。”盼儿嘱咐着。“娘，您和我爹没难为我院子里的人吧？”“有什么好难为的，还不是你爹做的主。她们都活蹦乱跳，过得比你这丫头不知好多少。”

        晟姿到了自己的院子，红果直接就奔了过来。等晟姿一摘了帽子，红果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边哭边问“小姐，你是先吃些东西，还是先沐浴？”晟姿大剌剌地挎上红果的肩头“还是先吃东西吧，有没有烩面，天天喝粥啃馍，我都馋羊肉的味道了！”“有有有，我这就去叫人做！”说完红果就跑去了小厨房，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盼儿见了晟姿狼吞虎咽的吃相，也转过身偷偷拭了眼泪。“小姐，红果伺候您沐浴吧！”盼儿却拦住了红果“今天我来吧，你一会儿去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烧了。”

       晟姿泡在温热的水中，蒸腾的水汽笼罩着她，她总算有了回到家中的实感。盼儿给晟姿的头发抹上皂角，用篦子一遍遍理着。“吃了这么多苦，可达成了心愿？”晟姿双臂叠放在浴桶边上，撑着头，听到娘亲的问题，侧过脸看着盼儿“娘，你当初为何会嫁给我爹？”“明知顾问，当然是因为喜欢啊！”“那怎样才算是喜欢？”“看不到他时，心里心心念念都是他。看得到他，满心满眼都是他。”晟姿不再说话，由着盼儿一瓢瓢水淋着她的头发。

        洗好头发，盼儿把晟姿的头发拧成一个结，用簪子固定在脑后。露出了晟姿消瘦的肩膀，还微微颤抖着。盼儿以为是她冷，转过去看，发现晟姿在默默流泪。“傻丫头，怎么又哭了？”晟姿伸手抱住娘亲的腰“娘，我这辈子可能嫁不了喜欢的人了！我明知道我们无法在一起，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想见他！”盼儿听得糊涂“你去西北不是为了去见林家那二小子吗？”晟姿把脸埋在娘亲腹中，摇摇头。“究竟怎么回事，你愿意和娘说说吗？”

        听完晟姿把前后三年的事一股脑说出来，盼儿真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喜欢上了陈铄凡。当初晟姿拒绝他时，盼儿也是在场的，不成想兜兜转转竟成了这样。“姿儿，你知道当初你爹以为我不会嫁他，却还是为我拼上了性命吗？”这段晟姿可没听招娣姨讲过。“在你看来，你和小侯爷原本应该两情相悦，却因为自己当初年少懵懂，硬生生地彼此错过了。可在娘看来，他却不值得你去后悔。我和你爹地位悬殊，却能走到一起，靠的可不止是彼此喜欢，而是肯为对方付出和牺牲。你当初拒绝了小侯爷，他完全没有再争取一下的想法，也许他有他的顾虑。可转头他就娶了别人，妻子怀着身孕他又远走西北，他这是让另外两个在意他的女人受罪。让别人承受他自己的不如意，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所为。而且在他心里，他也没到非你不娶，无你不行的地步。就凭这点，他连中玉都不如。”

        “我和你爹都没有亲眷，我们原本可以少很多顾虑。可你爹依然为了我，在主婚人选上费了不少心思，生怕怠慢了我。晟姿你可不是孤身一人，你有父母，有哥嫂，有娘家，以后还会有婆家。像你这样姑娘，不是只有喜欢与不喜欢这么简单。虽然爹娘不太重视门第，但还是希望你以后生活的家里是父慈子孝，婆媳和顺的。爹娘也不想看到你因为喜欢一人，然后嫁到一地鸡毛的婆家。你当初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了小侯爷吗？现在大了，怎么反倒被桃花遮了眼睛呢？再说小侯爷的正头娘子还在，哪怕这正头娘子没了。我们顾家的女儿也没沦落到要去给人当填房的地步。我觉得你也没有对他喜欢到不在乎这些的程度，不然也不用这么苦恼。义无反顾就是。”

        听完娘亲说的话，晟姿松开了双臂。盼儿把手深伸进水里探了下水温，又从灶上取了热水加进去。“你要不喜欢林家那二小子，娘替你去同承远伯府讲。反正你们不曾定亲，你也不用觉得为难。千万别勉强自己。”“娘，寻常人家的小娘子，是怎么找夫家的？”“无非是有人上门提亲，父母觉得合适，合了八字也没有问题，就过定了。很多人都是成亲当晚才见到自己的夫婿长什么样。”晟姿接着问到“要是我没有再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办？”“那就寻个非常喜欢你的人，处处迁就你，宠溺你，愿意把你放在他自己之前。”晟姿想到了她爹还有哥哥，竟然笑了。这是今日盼儿头一次见女儿笑，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放下些。

        “娘，其实老天爷对我不薄，让我做了你们的女儿。从小到大，我都不曾受过什么委屈，事事皆顺。可没想到感情之事却让我乱了阵脚。”“傻丫头，感情之事没有对错，也没办法衡量。我头一次见你爹时，还觉得这人除了一副好皮囊外，处处让人生厌呢！一见钟情什么的，都是话本子里的。为啥喜欢看画本子？还不是因为身边很难遇到嘛！与人相处，贵在交心。真心换真心，只有一人付出，却得不到回应，总归会有倦怠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