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休妻

        陈铄凡前几天还说要珍惜眼前人，今日他母亲竟要他签了休书。他问陈贵究竟发生了何事？陈贵看看车里的另一人，欲言又止。瀚霐刚才就看到了少将军手上的休书，不过他一个外男，人家内院的事他实在是不好听也不好问。他掀开门帘和车夫说自己想方便，让马车先出队伍路边停一下。等他下了马车，陈贵这才小声和陈铄凡说了几句“怎么会这样？”陈铄凡实在搞不懂。“过程怎样，小的也不知。不过小的离府时，老夫人已经断了少夫人的口粮，只每日给些水喝。天寒地冻又没有碳火，不知还能撑上几日。若我不能带这休书回去，恐怕少夫人是凶多吉少！”

        就算陈铄凡和陆莲喜感情不深，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命丧侯府？陈铄凡上了陈贵的马，奔到忠义侯跟前，简短说了几句。又寻到了他原本的坐骑，把马上驮的东西都扔到了马车上。顾不得伤口疼痛就跟陈贵策马奔向东京城。等林瀚霐回来，看这一车的东西，却不见了少将军的影子。一问车夫才知他先走了。

        陆莲喜虽不讨婆母喜欢，但在下人中口碑倒是不错。她出身不高，没有那盛气凌人的做派，又好说话。除了那些府里的老人儿，年纪轻的家丁丫头都还会念着她的好。陈铄凡赶了三日路，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总算到了侯府。他提前回京，连正门不敢走，只能后门进府。老夫人一听儿子回来，真是喜出望外。可一见到人，好悬没晕过去。脸上的口子虽然愈合了，可结的痂还没好，人还瘦到脱相。老夫人拳头锤在儿子的胸口，不巧正锤到了他的伤，这才知晓儿子还受了伤。忙让人去请大夫。

        胸口缠的布带早就阴透了血迹，他的伤原本就没好，哪经得起路上这么颠簸。好在天冷，伤口没有发炎。大夫说只要每日上药再重新包扎一下就好。陈铄凡却重新穿上了衣服“母亲，你若想让我上药，就先把莲喜放出来吧。”“你可知她做了什么？我没把她送去开封府，已是开恩了！”老夫人虽然声音不大，陈铄凡也听得出他娘气得很。“我知道，陈贵和我说了，再这么关下去，会出人命的。她现在还是正妻，不是贱妾，不能这么随意处置。”老夫人没办法，只好让人从柴房里把奄奄一息的陆莲喜抬了出来。陈铄凡上完药，又让大夫看了看他娘子。好在没什么大事，手脚有些冻疮，断食太久虚弱了些。临走前，陈铄凡让人多付了赏钱，毕竟高门大院的事，出去乱说就不好了。

        傍晚陆莲喜醒过来时，看到了桌边的相公，强撑着坐了起来，冷笑到“你竟然活着回来了。我天天求神拜佛希望你能死在西北……”陈铄凡面无表情说到“佛乃慈悲为怀，怎会听你胡言乱语。若我不回来，你还在柴房挨饿受冻呢。”“我还要谢你不成？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娘不是让你休了我吗？我拿了休书离开侯府就是，也好过在这阿鼻地狱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打算休妻。”陈铄凡依旧平静。陆莲喜反倒惊愕不已“你不休了我！你以为我还能在这侯府过活下去吗？”“我们和离吧，我还你自由和体面。还会给你一笔钱。孩子姓陈，你带不走，也别动心思。离开侯府，离开东京城，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吧。”陆莲喜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的当真？”“始终是我对你不住，我不怪你恨我。我们好聚好散吧。”

        陆莲喜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从我们成婚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别人。我不怪你，刚成亲时你对我不错，我也想早日为你们侯府开枝散叶。不成想我刚一有孕你就去了西北。你走以后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那娘，没有一天对我有好脸色。亏我怀着你们陈家的骨肉，她还有所忌惮。等孩子出生，日日站规矩不说还要言语羞辱我，连我父母都要无端受累。我是高攀了你们侯府，可亲事也是你娘自己定下的。我没有死皮赖脸非要嫁给你。我都想过一死了之，可舍不得抛下孩子。以为你回来了，能好一些。可你也不似之前，对我视而不见，若不是有个孩子，估计你都不肯进到我房里。我这夫君有与没有又有何分别？孩子如今两岁多了，还不会说话。你娘竟然说是我无德无能，教不好孩子。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女子能怎么办？我拿了剪刀，逼她说若带走孩子我就死在她面前。伤人不是我本意……”

        等陆莲喜把话说完，陈铄凡起身出了房门。陆莲喜见状哭得更凶了。过不多时他带着两张纸又转还回来。“你身子还虚弱的很，哭多了伤身。和离书我已写好，我们签字画押也就再无瓜葛。你娘家现在在东京城里也无近亲。我在城南有个别院，你先去那边，等过了上元节，我再安排你投奔娘家。”陆莲喜止了哭声，她真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似是无情有几近体贴。“你我一别两宽，你心里放不下的那个姑娘也可以再续前缘了。”陈铄凡没再说话。“你这人从小在姑娘堆里长大，骨子里是温柔的。若你肯做戏过下去，我们也到不了今天这地步。说实话，我恨你和你娘，却不恨那顾娘子。”陈铄凡没想到陆莲喜竟然提到了晟姿，他一直以为她不知道那人是谁。“你当我不知？你不知道你多少次午夜梦回会唤着她的名字。我原本也恨的，可那年上元节我们在永安楼里见到她后我就不恨了。那种小娘子我都无法望其项背，我一个女子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样样皆优，处处皆顺，我拿什么来比？不过……”陆莲喜顿了顿“就算这样的小娘子，也没办法在你娘手底下讨生活。你要真心悦于她，就放过她吧，别让她进这火坑了。”“这火坑三年前她没进，如今她更加不会！你先歇着吧，明天一早就送你出府。”陈铄凡说完又出了房门。

        他没回自己之前睡的书房，而是去了他娘那里。“儿呀，不过是封休书，你为何要自己赶回来。”“母亲，我和她和离了。”侯夫人气得直拍桌子“这人送去开封府都不为过！你去瞧瞧那胡嬷嬷，手上伤的深可见骨，以后能不能用都不知。你竟然签了和离书，也太便宜她了！”“母亲，事已至此，您也无需多言。我现在是擅自回京，明天一早还要回到父亲那。明早孩子给您抱来，这些天您就受累了。”侯夫人还想说什么，陈铄凡不等她开口就回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他就让人送陆莲喜出了府。自己也出发上路赶回队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