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被他圈在怀里,那股剧烈的头痛和恐慌,在他沉稳的心跳声中,竟然真的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被水汽和泪水浸润过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带着最后一丝确认的意味,轻声问:“张家?”
“对,张家。”解雨臣的心跳快得像擂鼓,面色沉静,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声音温柔得解释,“那是你的家,一个很古老、很特殊的家族。这个麒麟印记,就是每个张家核心族人都会有的证明。”
他的谎言说得滴水不漏,九分真,一分假,最是能蛊惑人心。
“我的……家?”张明月喃喃着,剧烈的头痛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她低头,看着浴袍下隐约透出的、紧贴着自己肌肤的麒麟轮廓,那种滚烫的感觉已经消退,可心底的违和感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为什么……我会不记得?”
这个问题,正中解雨臣下怀。
他眼底掠过一丝痛楚,随即化为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叹息道:“因为张家的过往,太沉重了。你经历了太多不好的事,所以身体启动了自我保护,让你暂时忘记了那些痛苦。”
他将她的失忆,巧妙地包装成了一份来自命运的“礼物”。
“忘了也好。”他凝视着她,眼里是足以将人溺毙的深情,“过去的一切,都由我来帮你扛着。你只需要重新开始,好不好?”
张明月被他这番话震住了,她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只属于自己的倒影。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解雨臣见状,心中那块高悬的巨石终于落地,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浅笑。他打横将她抱起,稳稳地将她放在了卧室柔软的大床上,又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睡吧,我在这里。”
张明月“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很快就战胜了脑海的混乱,让她沉入了梦乡。
这一次的梦境,不再是模糊的雪山和背影。
张明月好像站在一条漆黑的甬道里,周围是冰冷的石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腐朽的气息。
就在她快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时,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忽然从身后握住了她。
那只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却有一种令人心安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她没有回头,仿佛只要这只手在,天塌下来她都不怕。
一个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男声,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月儿,我带你回家。”
张明月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将屋内的陈设照得一清二楚。
她怔怔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仿佛还能感觉到梦里那只手传来的、真实的温度。
“回家……”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那是一种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思念。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带着月光走了进来。
解雨臣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脚步很轻,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心猛地揪紧。
“又做噩梦了?”他坐到床边,声音压得极低,伸出手,想去擦拭她眼角的湿润。
张明月却在他触碰到自己之前,微微偏过了头。
一个极细微的、几乎等同于拒绝的动作。
解雨臣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指尖离她的肌肤只有分毫之差,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他眼底的温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随即收回手,攥成了拳藏在身后。
“梦见什么了?”他的语气依旧是那无可挑剔的温和。
张明月转过头,眸子清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看着他,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称得上是冷静的探究。
她一字一句,问得清晰又固执:“张起灵,到底是我什么人?”
解雨臣脸上的温柔面具,在那一瞬间,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是丢下你.......”
“你骗我。”她声音很轻的打断了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语气极为肯定道,“这里告诉我,他不是一个故人,也不是丢下我的人,而是一个深爱我的人。”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落针可闻的室内像极了暴风雨来的前奏。
解雨臣脸上的笑容,终于一寸寸地淡了下去。
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那目光深沉得像是要把她吞噬。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为什么要执着一个过去的人。”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张明月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下意识攥紧了被子。
她知道自己说对了。
“是,他爱你。”解雨臣忽然笑了一声,他向前倾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眼神是极致的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极致的诛心,“可他的爱,是把你绑在他那沉重得喘不过气的命运上。他的爱,是让你一次又一次地沉睡,一次又一次地遗忘,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痛苦。”
这些信息对张明月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残忍。
“而我.......”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着她,“我只想让你活着,安安稳稳地活着,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
“我小心翼翼的照顾你,保护你,不让你困在过去,为什么你一定要提起他?”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苍白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疯狂,“听话,不要再提他,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张明月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凉透了。
这是警告。
她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这四个字。
所有的不对劲和违和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男人,以温柔为锁链,谎言为栏杆,将她囚禁在了这座名为占有的牢笼中。
她没说话,眼底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不能打草惊蛇,至少要等自己可以完全站起来走路,才是逃离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