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嗯”了一声,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落在他脸上,平静地看了几秒,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昨晚没睡好吗?”
解雨臣的动作一顿,避开了她的视线,勉强扯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公司有点急事处理。”
他没敢再像以前那样亲昵地去扶她,只是站在一旁,虚虚地护着。
张明月将他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心里那根名为警惕的弦绷得更紧了。
一夜之间,这个男人像是被抽走了什么东西。
不是那份势在必得的偏执,而是……一种底气。
他在怕什么?
解雨臣转身去拿干净的衣服,背对着她,不敢让她看到自己此刻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
张明月没再追问,顺从地让他伺候着洗漱更衣,再将她抱上轮椅。
只是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是全然的依赖,而是多了一丝冷静的审视。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压抑得可怕。
解雨臣几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替她布菜,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心疼,有懊悔,更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恐惧。
一道带着点京腔的调侃声从门口传来:“哟,花儿爷,吃早饭呢?就俩人啊?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给瞎子我也添双筷子呗?”
解雨臣的后背猛地一僵,握着筷子的手“啪”地一声捏紧,骨节泛白。
张明月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懒散的斜倚在着门框上,一身黑夹克,脸上戴着副大得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不着调的痞气,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他!
昨晚那个进她房间的人!
“你怎么来了。”解雨臣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里的警告意味毫不掩饰。
“当然是来蹭饭啊。”黑眼镜完全无视他的敌意,迈着不着调的步子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拿起桌上一个的虾饺就往嘴里塞,“你这儿伙食不错。”
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墨镜后的目光却越过解雨臣,精准地落在了张明月身上。
张明月也在打量着黑眼镜,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质,玩世不恭的外表下,藏着一种野兽般的危险和敏锐。
“这位是?”她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解雨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心里一阵烦躁,面上却不得不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姓齐,叫他瞎子就行,过来办点事,暂住几天。”
“齐?”张明月咀嚼着这个姓氏,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叫我黑爷也行。”黑眼镜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那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正经,“小丫头,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啊。”
张明月:“……”
小丫头?
她没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解雨臣,一针见血地问:“你的朋友,为什么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随时会碎的瓷器?”
黑眼镜夹着烧卖的筷子顿住了。
解雨臣脸上的温柔面具也差点挂不住。
“你想多了。”他几乎是立刻否认,舀起一勺燕窝粥递到她唇边,试图用照顾她的动作来岔开话题,“他这人就这德行,没个正经。来,先吃东西。”
张明月微微偏头,避开了那勺粥。
她的眼睛盯着黑眼镜,语气平静的问:“你认识我,对不对?”
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的声响。
黑眼镜心里暗骂一声,这丫头,失忆了都这么难搞。
他放下筷子,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当然认识,张家圣女嘛,道上谁不知道你的大名?久仰久仰。”
这话把一切都推到了“传闻”上,既回答了她的问题,又没泄露任何实质信息。
张明月却并没有被说服,收回目光,安静地垂下眼帘,开始小口小口地喝粥。
她不说话了,可那种无声的审视,却像一张网,笼罩在桌上的两个男人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她太聪明了。
聪明到让他感到恐惧。
张明月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黑眼镜。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
黑眼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嘿嘿一笑。
张明月再次开口,语气平淡:“你是我什么人?”
这问题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解雨臣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被黑眼镜带进什么危险的话题里。
黑眼镜却把筷子一放,坐直了身体,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也收敛了几分,他看着她,极其认真地说:“我是……你大哥请来看场子的,怕某些狐狸,把小白兔叼回窝里,连骨头都给吞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张明月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抬眼看向解雨臣,只见他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已经绷紧到了极致。
她懂了。
这个黑眼镜,知道一切。
他知道解雨臣在骗她,也知道解雨臣的底线在哪里。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看似是来捣乱,实则,更像是一种……制衡。
“哦?”她轻飘飘地问,目光又回到了黑眼镜身上,“我还有大哥?”
“有啊。”黑眼镜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解雨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是阴云密布。
“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急急地打断,声音都有些变调,“他这人……就喜欢开玩笑。”
他给张明月盛了一碗粥,动作急切,手腕都在微微发抖,生怕黑眼镜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张明月安静地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心里那片迷雾,豁然劈开了一道口子。
原来如此。
他们怕的是她想起张起灵这件事本身。
“解雨臣。”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男人同时身体一僵,“我昨天,又梦到他了。”
解雨臣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进了碗里,粥汤溅了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知觉。
他脸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那样子,像是在看一个马上就要碎掉的稀世珍宝。
“梦见什么了?”开口的,是黑眼镜,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没了半分玩笑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