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没看他，依旧盯着解雨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我梦见他拉着我的手，说让我等他。我还梦见……他说他叫……”
“别说了！”解雨臣猛地站起身，声音凄厉得像杜鹃泣血，他死死地盯着她，眼底是全然的哀求和崩溃，“求你了，明月……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好不好？”
这反应，比昨晚的警告，还要让张明月心惊。
昨晚是占有欲作祟的威胁，而现在，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看着解雨臣那张几乎要碎裂的俊脸，心里忽然涌起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他怕自己死。
因为想起关于那个人的回忆，所以会死。
张明月慢慢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又恢复了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我只是……控制不住。”
黑眼镜看着她这副模样，墨镜后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这小丫头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小白兔……她在演戏。
演给解雨臣看，也演给他看。
解雨臣像是被她这副脆弱的样子刺痛了，眼神痛苦，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不怪你……都怪我……是我不好……”
一顿早饭，在一种近乎窒息的诡异气氛中结束了。
解雨臣的公司似乎真的出了急事，接了几个电话后，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不得不出门。
临走前，他走到张明月身边，蹲下身，替她拉了拉腿上的薄毯，声音是化不开的担忧：“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有什么事就叫人，离那个疯子远一点。”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张明月点了点头，看着解雨臣的车消失在门口，她才缓缓转动轮椅，看向那个依旧赖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黑瞎子。
黑眼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也转过了头，嘴角那抹痞笑就没下去过：“花儿爷前脚刚走，后脚就想我了？”
张明月没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平静地问：“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花儿爷的朋友。”黑眼镜从藤椅上坐起来，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认识我。”张明月用的是肯定句。
“认识。”黑眼镜这次答得倒是痛快，“不止认识，还挺熟的。”
张明月攥紧了轮椅的扶手，一字一句地问：“那你能告诉我，张起灵……是我什么人吗？”
黑眼镜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他看着她那双干净又固执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只有对真相最纯粹的探寻。
这小丫头，比以前还敏锐。
也比他想的……还要命。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答非所问：“他啊，是个傻子。”
张明月蹙起了眉。
“一个为了别人默默付出，能把自己命都不要的天下第一号大傻子。”黑眼镜蹲下身，与她平视，墨镜后的目光，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也是个……让你等了很久很久的混蛋。”
这话，和解雨臣说的“抛下你”的版本，看似相近，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一个带着怨，一个……带着憾。
张明月的心，又开始疼了。
是一种绵密的、钝刀子割肉般的疼，还夹杂着滔天的委屈和思念。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她的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黑眼镜看着她泛红的眼圈，烦躁地“啧”了一声。
这小丫头就是个行走的炸药包，谁也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把引线给点了。
他不能再说了。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黑眼镜站起身，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语气也变得轻佻起来，“小丫头，问题到此为止，再问下去，花儿爷回来可就要扒了我的皮了。”
他转身欲走，衣角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拉住了。
张明月仰着头看他，眼里的水光倔强地没有落下：“你帮我。”
黑眼镜挑了挑眉：“帮你什么？帮你私奔？”
“帮我离开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不喜欢待在笼子里。”
黑眼镜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她是一只暂时被磨平了爪子的猫，即便少了些锋利，眼里也依旧是自由。
他笑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欣赏：“胆子不小，你就不怕我是跟花儿爷一伙的，转头就把你给卖了？”
“你不会。”张明月语气笃定，是骨子里的敏锐，“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和他不一样，你不是坏人。”
黑眼镜愣住了，那双被墨镜遮住的眼睛，有多久没人敢这么直白地评价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张明月以为他不会答应，准备松手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行，不过不是现在。”
“安心把身体养好。”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等时机到了，我就带你走，让那个管家公气得跳脚。”
他说的管家公，自然是解雨臣。
张明月随即又缓缓松开，那双清澈的眸子对上他墨镜后的视线，里面的审视和探究褪去，只剩下一种冷静态。
“多久？”她声音不大，执着又警惕，“如何信你？”
黑眼镜看着她眼底不容错辨的决绝，像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刀尖上舔血，却依旧能笑得明媚张扬的姑娘。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用透明纸包着的青梅糖，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张明月的手心。
“等你磨尖了爪子，能一击杀了狐狸的时候。”黑眼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蹲下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吃点甜的，补糖。”
张明月的手心被那颗糖硌得生疼，下意识攥紧，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记得自己喜欢吃这个。
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不需要记忆的本能。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抬起眼，眸子里满是探究。
“说了啊，你大哥我，神通广大。”黑眼镜摆了摆手，重新恢复了那副没个正经的模样，懒洋洋地晃回藤椅上，“别想太多，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傻大个顶着。”
嘴里说着插科打诨的话，墨镜后的眼神却时刻留意着院门口的方向。
他翘着二郎腿，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不过是饭后闲聊。
可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一个复杂的摩斯电码。
——“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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