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身形一闪,消失在门口的阴影里。
张明月立刻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挪回床边,刚把自己塞进被子里,伪装出熟睡的样子,卧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解雨臣带着一身酒气和寒意冲了进来,他似乎是喝多了,脚步有些虚浮,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满是惊惶和痛苦。
他径直走到床边,死死地盯着“熟睡”的张明月,眼底的偏执和绝望,在酒精的催化下,烧得骇人。
“明月……”他喃喃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卑鄙?”
张明月的心跳,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是试探,还是酒后吐真言?
浓重的酒气混杂着兰花香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她能感觉到解雨臣的视线,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胶着在她身上,滚烫、痛苦,又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将所有情绪都藏得滴水不漏。
“卑鄙……”他自嘲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像是快要哭了,“我用谎言把你困在这里,篡改你的记忆,抹掉他在你生命里所有的痕迹……我甚至……甚至拿你的命去赌……”
他俯下身,靠得极近,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忏悔。
“可我能怎么办……我放不了手……我眼睁睁看着你一次次忘掉他,又一次次不可救药地爱上他,周而复始,像一个无法挣脱的诅咒。我嫉妒得快要疯了……”
“我甚至想,就这么把你关起来,让你一辈子都看不到外面,一辈子都只能看着我……”他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想起他了?”
他的手抬了起来,指尖都在颤抖,似乎想触碰她的脸,却又在离她只有分毫之差的地方停住,仿佛她是什么一碰即碎的琉璃。
“我只是……想让你活着。”他缓缓收回手,攥成了拳,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只要你活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压抑的哽咽。
张明月的心,却在这一片混沌中,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
一次次……爱上他。
原来,不是她单方面记得。
她攥紧了被子下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解雨臣在床边站了很久,直到酒意上涌,身体晃了晃,才踉跄着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那浓重的酒气和悲伤。
张明月这才缓缓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清亮得吓人。
她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静静地躺着,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麒麟纹身、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解雨臣的谎言和此刻的恐惧、黑眼镜的警告……
“啧,演技不错,我都差点以为你真睡着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的阴影处传来,黑眼镜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门框上,整个人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张明月没理会他的调侃,抬头看他,声音因刚才的紧绷而有些沙哑:“他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在装睡?”黑眼镜重新戴上墨镜,踱步到窗边,“你要是问那个‘催命符’的事,那他不仅知道了,还怕得魂儿都快飞了。”
“所以,是真的。”张明月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指尖,说得直接又残忍,“如果我想起全部,就会死。”
黑眼镜脸上的痞笑,终于一点点地收敛了。
“是。”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只剩下一种罕见的凝重,“记忆和灵魂早就绑死了,强行撕开,就是同归于尽。”
得到肯定的答案,张明月反而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执着。
“不知道。”黑眼镜耸了耸肩,眉头一挑,“或许是你的身体到了极限,或许是你们张家那见鬼的血脉诅咒。总之,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几分郑重:“什么都不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不好么?”
张明月笑了,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凄美。
“不好。”她答得毫不犹豫,抬起头,直视着他,眼底燃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没有记忆的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宁可在找回真相的路上,轰轰烈烈地奔赴死亡。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黑眼镜看着她,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疯子。”他低声笑着,也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这样的女人,就像淬了毒的罂粟,明知靠近会万劫不复,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飞蛾扑火。
“以前的你,不管多累,嘴里都得叼着一颗。”黑眼镜靠在窗框上,语气是难得的正经,“说是能压住血腥味儿。”
说罢,扔给她一颗青梅糖,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正好,张明月正在廊下小憩,霍秀秀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像只花蝴蝶一样飞了进来。
“明月姐姐!”她清脆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我给你带了稻香村新出的点心,你快尝尝!”
她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解雨臣。
显然,霍秀秀是硬闯进来的。
“秀秀。”解雨臣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我跟你说过,她需要静养。”
“静养静养,人都快被你养成蘑菇了!”霍秀秀根本不怕他,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跑到张明月面前蹲下,拉着她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心疼,“明月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了?小花哥哥有没有欺负你?”
张明月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活力的年轻脸庞,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但心底却莫名地生出一股亲近感。
“我很好。”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好什么呀,脸都白成这样了。”霍秀秀说着,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有些陈旧的相框,“你看,我还把这个带来了!你以前最喜欢这张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