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黑眼镜没理会解雨臣，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得按我的规矩来。从现在起，养好你的身体，别再主动去碰任何可能刺激到你的东西。剩下的，交给我。”
张明月根本不用思考就脱口而出：“好。”
解雨臣知道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她情愿想起一切也不愿这样活着，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他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亲手……把他最爱的人，推向了死亡边缘。
黑眼镜将一条加密信息发了出去，收信人是张日山。
信息很短，只有一句话。
——“笼子破了，鸟要飞了，准备接应。”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向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月亮，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张日山说错了。
失忆，从来都不是什么自我保护。
对她这种人来说，失忆，是被拔了爪牙，是被折了翅膀，是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酷刑。
所以，她会更想知道从前的一切。
黑眼镜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翘起了二郎腿，墨镜后的视线落在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在那家伙回来之前，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死了，不然他会把我们所有人都宰了的。”
这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可张明月却听出了里面的分量。
能让黑眼镜这种人都用上“宰了”这个词，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她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会活着见到他。”
她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惜命。
因为，她要留着这条命，亲自见到那个天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张明月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一种淬过火的冷静。
她看向黑眼镜，这个从出现开始就一直搅弄风云的男人，问他：“你的条件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陪一个随时会死的女人玩命。
“条件？”黑眼镜双臂搭在椅背上，那副墨镜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陪你玩命这么刺激的事，还要什么条件？爷我乐意。”
他嘴上说着混不吝的话，语气却没了半分玩笑的意思。
张明月没被他这套说辞糊弄过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黑眼镜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子吊儿郎当的气势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迫感：“非要说条件的话，就是你，给我好好活着。”
这话一出，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张明月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带着几分自嘲：“你们一个个都让我活着，却又告诉我，我想找回的‘我’，会要了我的命，这不是很矛盾吗？”
“不矛盾。”黑眼镜答得干脆，“身体是根，记忆是叶，根要是烂了，叶子再茂盛也得死。”
他顿了顿，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现在，根就是烂的。”
张明月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手，没有反驳。
他说的是事实，这具身体，早已被一次次的沉睡和苏醒掏空了。
张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那轮残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精致的暗纹。
“接下来呢？”她忽然开口，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黑眼镜闻言，嘴角又勾起那抹熟悉的痞笑：“当然是养好身子，磨利爪子，等一个……把笼子拆了的好时机。”
“我需要知道你的计划。”张明月转过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只有纯粹的、交易般的审视，“我不喜欢当一颗被人摆布的棋子。”
“放心，你不是棋子。”黑眼镜耸了耸肩，“你是掀翻整个棋盘的王。”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透过夜风传进来，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正经：“花儿爷疯了，这宅子现在就是个铁桶，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眼线，以你现在这小身板硬闯，不出十米就得被人摁回去。”
张明月了然的点了点头，现在的身体连走路都是问题，谈何逃出去。
“从明天起，我教你用刀。”黑眼镜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什么时候你的身体能跟上你的脑子了，我们再谈下一步。”
他这是在给她制定一份……康复计划。
一份以活下去为最终目的、找回自己的计划。
张明月的话越来越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那把未开刃的练习刀，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转刀的动作。
她的动作从生疏到熟练，再到行云流水，快得几乎只能看到一团银色的光影。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正在一点点苏醒。
午后，她照例坐在廊下晒太阳休息。
黑眼镜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包青梅糖，撕开一颗，自己先扔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一整包都抛到了张明月怀里。
张明月低头看着怀里那包熟悉的糖果，愣住了。
她剥开一颗糖纸，将那颗青绿色的糖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一如记忆深处那般。
“谢谢，我很喜欢。”她抬起头，看向黑眼镜。
解雨臣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雪梨汤从屋里走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脚步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黑眼镜嘿嘿一笑，答得理所当然：“你大哥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我还知道你睡觉时喜欢蜷缩成一团，还知道你……”
“够了！”解雨臣厉声打断他，快步上前，将雪梨汤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死死地盯着黑眼镜，眼里的怒火和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你来这里，是做客的，不是来多嘴的。”
“哎哟，花儿爷这是恼羞成怒了？”黑眼镜掏了掏耳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怎么？我说错了？这些事难道不是哑巴……唔……”
张明月忽然伸手，用一颗青梅糖堵住了黑眼镜的嘴。
“别吵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头疼。”
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因这两个字而烟消云散。
解雨臣立刻蹲下身，阴沉的脸上只剩下紧张和担忧：“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黑眼镜也闭上了嘴，嚼着那颗糖，墨镜后的视线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张明月摇了摇头，转动轮椅，避开了这场无声的硝烟：“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解雨臣自责不已想送她回房却被拒绝，最终也只是停在了门口，看着眼前关上的门，极力压抑着怒气。
黑眼镜收回目光，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也淡了几分。
他知道，这丫头刚才，是在保护他。
她怕他再说下去，会真的刺激到她自己，让那个催命的“开关”被打开。
夕阳残照之际，黑眼镜把手机揣回兜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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