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镜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极轻的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完完全全地收敛了起来，连带着周身那股玩世不恭的气场都沉凝了几分。
张日山发来的加密信息，翻译过来只有几个字——“两拨人，一接，一抓。”
怎么都赶到一块儿了！
黑眼镜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收回口袋。
他抬眼看向张明月，她正垂着眼帘，小口地喝着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安静的剪影。
张明月捕捉到了黑眼镜的变化，干脆起身回了房间，黑眼镜顺势跟上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道几乎要将她后背灼穿的视线。
“怎么回事？”她开门见山地问。
黑眼镜没说话，凝神听了一会确认没人跟过来，才转过身，脸上的嬉皮笑脸消失得一干二净。
“张海客派人来接你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汪家的人，也摸到北京了。”
汪家。
这个姓氏，即便在张明月空白的记忆里，也激起了一股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厌恶和杀意。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保镖，眼神平静得可怕。
“这个笼子，马上就要关不住你了。”黑眼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外面的人虎视眈眈，花儿爷现在，估计比你还头疼。”
张明月转身迎上他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决绝的笑：“在他们任何一方找到我之前，我自己走出去。”
“有志气。”黑眼镜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欣赏，“花儿爷这儿是个铁通，就算我们两个能杀出去，外面天罗地网，你能去哪儿？你现在可是个香饽饽，走到哪儿都会被闻着味儿找上来。”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张明月，永远不会坐以待毙，永远能在绝境中，找到最快、最狠的那条出路。
“咔嚓——”
一声轻响，上好的骨瓷茶杯，竟被解雨臣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纹。
滚烫的茶水溢出，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知觉。
发出去的消息不过一秒便收到回应，张明月拿着黑眼镜的手机，手指点着张日山刚发来信息，上面只有四个字——门口接应。
黑眼镜凑过去一看，愣住了。
新月饭店。
“我把自己当成诱饵，引所有人都到桌上来。”张明月看出他的意思，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找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杀了。”
黑眼镜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失忆后的她，狠厉和决绝却比从前令人更心惊。
她不是在寻求庇护，她是在主动入局，她要亲手撕开所有的迷雾。
“你就不怕……玩脱了，真把自己的小命给玩没了？”他低声问。
张明月勾起嘴角，那笑容极美，却也极冷。
“没见到那个人之前，我不会死。”她抬起眼，直视黑眼镜，一字一顿，“现在，该去跟这座牢笼的主人，好好谈谈了。”
她转身，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黑眼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笑出了声，是压抑不住的疯狂和兴奋。
他快步跟了上去，懒洋洋地开口：“谈不拢怎么办？”
“那就硬闯。”张明月脚步未停，声音从前方飘来，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气。
风吹起她束起的长发，几缕发丝拂过她冷然的侧脸。
黑眼镜跟在她身后，双手插兜，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又回到了脸上，只是墨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角落。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抄手游廊。
廊下的石桌边，解雨臣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手里的茶杯已经换了。
他低着头，神色不明地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要把那几片小小的叶子看出个洞来。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捏着茶杯的指节又收紧了几分。
张明月走到他对面，隔着一张石桌，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半分迂回：“我来道别。”
“道别？”解雨臣嗤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支离破碎，“我不同意。”
“这不是商量。”张明月语气平淡，眼神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是通知。”
黑眼镜站在她身后，嘴角的笑意愈发张狂，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场面了。
“通知？”解雨臣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和疯狂，“张明月，你看看外面！”
他将手中的瓷杯砸在地上，碎片混着茶水四溅，抬手指着院墙之外，眼底布满血丝：“汪家那群人，他们会把你切片研究！你出去，就是去送死！”
黑眼镜双手插兜，吹了声口哨，语气里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漫：“花儿爷，强留的人……可是会扎手的。”
解雨臣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黑眼镜，示意他闭嘴。
黑眼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墨镜后的眼睛看向张明月，那意思很明显：你看，谈不拢吧。
解雨臣的视线重新回到张明月身上，往前踏了一步，双手撑在石桌上。
“两个月，你醒过来才两个月！外面是什么情况你清楚吗？”他一双眼只盯着张明月，里面有哀求，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在保护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他撑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
张明月只是平静地看着解雨臣，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心慌。
“除了我，没人能要我的命。”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他歇斯底里的控诉，都只是窗外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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