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显然是这几天开始装修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桐油和老木头的味道,架上摆着几个老物件,梨花木书桌旁摆着一个鱼缸。
张明月换好衣服走到鱼缸旁脚步一顿,脚下的地砖应该是空的。
她没说话,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目光重新落回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上。
一时间又静了下来,只剩下墙上老式挂钟“滴答”的走针声。
张明月看了看沉默的两个人,指尖摩挲着杯沿的纹路,轻声道:“关于我的过去,我清楚你们不说的原因,那就说说刚才打电话提到的计划吧。”
“所谓的‘计划’,是不是和那个人有关?”她补充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观察着张日山和黑眼镜的表情。
她没说出那个名字,黑眼镜和张日山都懂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这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张明月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那就跟我说说你们知道的,关于汪家的事吧。”
“张大会长,你说给她听吧。”黑眼镜意外的挑了挑眉,晃了晃腿,一副等着听的样子。
张日山认命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汪家,消失的第十家人,是更为隐蔽和极端的一个家族,九门人在古潼京大量死亡和他们有关,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在他们的渗透和监视之中,九门上一辈人,对他们闭口不提。”
“他们纠缠了我们九门和张家几代人,他们追寻长生,想要知道青铜门后面的秘密,想要控制一切,那个计划,就是为了摆脱他们的控制,从而清洗他们。”
张日山的话音在书房里落下,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清洗他们。
这四个字,像带着血腥味的钩子,精准地勾住了张明月所有的注意力。
她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过了许久,才抬起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视线在张日山和黑眼镜之间缓缓扫过。
“所以,你们的计划,就是为了保护我,和那个人。”她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她已经推导出的事实。
张日山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黑眼镜翘着的二郎腿也放了下来,墨镜后的目光凝重了几分。
这丫头的脑子转得太快了,只凭几句零散的信息,就拼凑出了最接近核心的真相。
黑眼镜难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语气沉沉的吐出一个字:“是。”
张明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个‘计划’,是吴邪提的。”她的声音很轻,语气格外笃定。
张日山刚想找个说辞搪塞过去,就被黑眼镜一声不正经的嗤笑打断了。
黑眼镜往椅背上一靠,摊了摊手,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德行又回来了:“当然是吴家那个被你当成后辈的小三爷,如今道上赫赫有名的‘邪帝’,吴邪的计划。”
他特意在“邪帝”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墨镜后的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张明月的反应。
“所以,你们都在等他。”她再次用陈述句,下了结论,“等他来决定,能告诉我什么,不能告诉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她轻启红唇,声音又轻又缓:“一个纠缠了几代人的家族,你们让吴邪一个人在外面布局,然后把我藏起来?”
“丫头,话不能这么说。”黑眼镜晃了晃二郎腿,语气懒散,“你这小命,碰一下都怕碎了。”
张日山一时竟无言以对,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了?”张明月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一件需要被妥善保管、不能磕不能碰的……易碎品?”
张日山猛地抬头,嘴唇翕动,急切地想要辩解:“老祖宗,我们绝没有这个意思,吴邪他……”
“那是什么意思?”张明月打断他,微微侧头看向他,声音又冷又硬,“让我像个废人一样,等着结果,我不接受!”
张日山彻底哑火了。
黑眼镜知道,这丫头不是在发脾气,她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他们所有人,包括吴邪在内,都下意识忽略了的事实——张明月,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张明月不再开口,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小口地啜饮着,长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安静的样子太反常了,张日山如坐针毡,黑眼镜也难得地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他们在等吴邪。
也在怕,怕吴邪来了之后,场面会彻底失控。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压抑的、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道身影裹挟着一路的风尘与滔天的怒火冲了进来,来人眼圈乌黑,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在黑暗中蛰伏了太久的孤狼,带着血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哪里还有半分“天真”的影子。
正是从地下室马不停蹄赶来的吴邪。
他冲进来的第一眼,就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安静坐在椅子上,低眸摩挲着指尖的人。
滔天的怒火在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色时,瞬间化为了翻江倒海的心疼和后怕。
“你疯了?!”吴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步冲到桌前,双手“啪”的一声撑在桌面上,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张明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生怕汪家那群疯子找不到你是吗?!”
一连串的质问,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
张日山立刻站了起来,神色都凝重到了极点。
黑眼镜却像是终于等到了好戏开场,往椅背上一靠,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
面对吴邪的雷霆之怒,张明月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审视着他脸上所有失控的情绪。
这张脸,比那两个名字更让她感到熟悉。
眼前这个男人,很年轻,很狼狈,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沉重,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藏着一股能把人骨头都嚼碎的狠劲和算计。
矛盾,又该死的和谐。
她在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种……熟悉的、不加掩饰的关心。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信任与烦躁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
“你就是吴邪?”她先开了口,声音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