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所有的怒火、质问、担忧，都被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堵得严严实实。
他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是啊。
她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他是谁，不记得他们一起经历过什么，不记得他叫她明月时那份发自内心的亲近。
在他眼里，她是需要他拼尽全力去守护的家人。
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突然闯进来、对着她大吼大叫的陌生人。
吴邪红着眼眶，咬紧了后槽牙，才没让那股酸涩涌上来。
“我……”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嗓门倒是挺大。”张明月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吴邪的身体猛地一僵，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面，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一句平淡的问话，一句没什么感情的评价。
那双眼睛……太陌生了，里面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于残忍的冷静和疏离。
这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会对他笑，会拍着他肩膀喊“天真”的张明月。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是，我是吴邪。”
黑眼镜站起身走到吴邪身边，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冷静点，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只会刺激到她。”
张明月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和挣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坐。”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转头看向张日山说，“你先出去。”
张日山很是识趣的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吴邪那份失控的情绪已经被他死死地锁进了眼底深处。
他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可那微微颤抖的指节，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张明月放下茶杯，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吴邪身上，没有半分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行。”吴邪发觉语气太过强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缓了语气，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明月，太危险了。”
张明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冷得像冰：“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不是……”吴邪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觉得一阵阵无力感从心底涌上来。
他面对汪家那群疯子时都没有这么无力过。
张明月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声音像是冰凌碎裂，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要知道你的计划，全部。”她身体微微前倾，那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吴邪，“别想骗我，也别想瞒我。吴邪，我虽然不记得你，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会撒谎。”
这股熟悉到骨子里的强势和干脆，让吴邪眼眶一热，差点当场失态。
他看着她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黑眼镜那句“比以前更狠了”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她，再如何心狠手辣，眼底会有暖意，那是独属于他们这些“自己人”的温度。
可现在，那丝暖意，连同所有的记忆，都被彻底抹去了。
黑眼镜在一旁听得直乐，语气不着调的说：“听见没傻徒弟，小丫头给你定性了——大骗子。”
吴邪没理会黑眼镜的插科打诨，眼里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痛楚。
他放缓了语气，措辞道：“你听我说，这个计划的过程，会死很多人，包括我自己，都可能随时没命......”
“吴邪。”张明月打断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吴邪面前。
她双手撑着扶手，盯着他的表情，带着十足的压迫感：“看着我。”
吴邪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口像是被刀子反复地割。
“你的计划，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保护我。”张明月继续说着，眼神像最锋利的刀，将吴邪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一层层剥开，“你把我排除在外，是觉得我失忆了，就成了一个需要被圈养起来的废物？”
“我不是那个意思！”吴邪终于失控，声音陡然拔高，眼眶通红，“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再出任何事！”
张明月的视线定格在他脸上，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你以为把我藏起来，汪家的人或者其他人就不会来找我？”
“让我看着你们在外面拼命，然后等着敌人找到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是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强势，“把我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抓走？”
黑眼镜一直没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此刻却慢悠悠地开了口：“傻徒弟，堵不如疏。你捂着盖着，只会让她更好奇。她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奇心起来了，天都给你捅个窟窿。”
吴邪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张明月，半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底的挣扎和痛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我告诉你。”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汪家的目的是长生，是青铜门背后的秘密，张起灵守在青铜门后，就是为了这个秘密不被他们染指。而你和……张起灵，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只要他们还在一天，你和张起灵就永远不可能安全。”
张起灵。
这三个字一出口，张明月握着扶手的手猛地一松，站起身来，那股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又来了。
她狠狠地咬破了唇，鼻尖钻入一丝血腥气，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等着他的下文。
吴邪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布了一个局，一个很大的局，目的就是在他出来之前，把汪家连根拔起，这个计划很危险，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尤其是你，绝对不能有一点意外。”
他避开了所有关于她和张起灵的过往，只将最直接的、最危险的敌人抛了出来。
他想用汪家这个巨大的威胁，来让她明白，她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从而打消她主动入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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