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忽的笑了，带着刺骨的讥诮。
她俯下身，双手撑在吴邪座位的扶手上，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你听着，我不管你的计划多危险，也不管那个汪家是什么东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疯狂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决绝，“从现在起，我入局。”
“我是你手里那把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大的诱饵，所有藏在暗处的脏东西都会爬到我面前来，我会亲手解决他们。”
“你疯了！”吴邪失控地低吼，他抓住她的手腕，那纤细的腕骨硌得他手心生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会死的！”
“那你呢，你没疯吗？”张明月不退反问，声音陡然转冷，“你以身入局，把所有危险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就不会死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谁去接那个人回家？”
吴邪被她问得一窒，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个人……
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吴邪的心窝。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挫败感席卷了他。
他以为能瞒住她，能保护她，能让她安安稳稳地等到一切结束。
可他忘了，这个女人骨子里的洞察和决绝，足以撕碎他所有的伪装。
“呵……”吴邪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自嘲。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张明月微微歪了歪头，漆黑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眼底，一字一顿，“一，把你的计划，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我来帮你。”
她的指尖点着吴邪的心口微微用力，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二，我走出去，用我自己的方式，把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都引出来，杀干净。至于你的计划……会不会被我搅得一团糟，那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赤裸裸的威胁。
不带一丝感情，却招招致命。
黑眼镜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这丫头谈判的本事简直是开了宗师挂，三言两语就把吴邪逼进了死胡同。
吴邪抬手抹了把脸，再抬起头时，眼底的焦躁和愤怒已经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决断。
“......好。”他看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遥远的身影，“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因为他答应过那个人，要照顾好她。
而对于现在的张明月来说，让她参与进来，让她握住自己的命运，或许……才是最好的“照顾”。
张明月松手站起来后退一步，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那是一种目的达成的、掌控一切的笑容。
“换个地方。”吴邪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几分属于“邪帝”的狠戾和清明，“这里不安全。”
他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张明月跟了上去，在与黑眼镜擦肩而过时，脚步未停，只用气音说了一句：“谢了。”
黑眼镜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跟在了两人身后。
他知道，这声谢，谢的是他之前在解家，没有选择和解雨臣一起，将她困在那座牢笼里。
张日山拿着外套快步跟上，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吴邪这小子辛辛苦苦布下的棋局，被张明月横插一脚。
一局……以她自己为赌注的，生死局。
而吴邪的处境才是最难的，既要保证她不被汪家人抓走，还要保证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把危险和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下，可真是要命了。
深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一行四人谁也没有说话，只能听到风声和脚下踩着落叶的细碎声。
吴邪走在最前面，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步都透着压抑到极致的戾气和疲惫。
他没回头，也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
张明月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步履轻盈得像一只没有声音的猫。
她看着吴邪那仿佛随时会垮掉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叫吴邪的男人，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了。
黑眼镜双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跟在最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偏头看了一眼张明月平静的侧脸，啧啧两声。
一个失了忆，却比谁都清醒。
一个记得所有，却快被逼疯。
最终，他们没有走新月饭店的正门，上了一辆停在后巷毫不起眼的商务车。
汽车平稳地驶出新月饭店的范围，将那片灯火辉煌与背后的暗流涌动彻底甩在身后。
车内，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挤不出半点轻松的空气。
吴邪坐在张明月身边，一路上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心里一点也不平静。
黑眼镜翘着二郎腿，头也不抬地冒出一句：“傻徒弟，你这副奔丧的表情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小丫头怎么着了。”
吴邪没理他，只是将一瓶水递到张明月手边，声音沙哑：“喝点水。”
张明月接过水，抬眼静静地看着吴邪布满血丝的眼睛：“你好像……很怕我。”
吴邪闻言愣住了，低垂着眼扯出一个笑，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他怕的不是她，他怕的是她会死，怕的是自己护不住她，怕的是没法跟那个人交代。
可这些话，一个字都不能说。
“没有。”吴邪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干涩，“我不想你出事。”
张明月“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低头小口地喝着水，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十二个小时的路程，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白墙黑瓦、颇具江南韵味的老宅院前，青石板路被夜雨洗刷得发亮，两侧是高高的围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草木和泥土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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