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下

张明月咽下嘴边涌上来的血，呼出一口气，目光穿过他被头发遮挡的眉眼，只一眼就看清了那双眼睛——淡然如雪，幽深似海。

可他眼底翻涌着足以将她溺毙的爱意，是压抑了多年的思念，是痛彻心扉的绝望，是眼睁睁看着挚爱走向毁灭的、无能为力的……悲恸。

无数的碎片在脑海中炸开，尖锐的边缘割得张明月灵魂都在战栗，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碎裂。

她痛苦地抱住头，整个人蜷缩着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千百倍，灵魂像是被一双手活生生撕开，再揉碎，痛得她连呼吸都成了一种酷刑。

是初见时少年清冷的眉眼，递来手帕的善意。

是挡在她身前隔绝族内所有恶意的目光，说娶她的爱人。

是蛇沼鬼城中，他抱着被蛇咬的她，背她找血清的路上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是瑶寨的竹楼里，他笨拙地为她梳理长发，指尖的温柔让她心悸。

是幽深古墓里交错的呼吸，他温热的麒麟血滴在她的唇上，带着铁锈和暖意。

每一次沉睡，每一次苏醒，每一次忘记全世界却唯独记得他，“张起灵”这三个字，像一道刻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指引着她，找到他。

他的声音，他的温度，他的拥抱，他亲吻她时小心翼翼的温柔，他看着她时眼底化不开的深情……

她是张家圣女，他是末代族长，他们是彼此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是背负着同样沉重宿命的笼中人。

记忆的碎片，一片片拼凑完整，每一片都带着剜心剔骨的剧痛。

原来，她已经爱了他那么久，那么久。

久到，足以耗尽她所有的生命。

胖子眼眶通红的咬着牙，一个箭步跑过去。

“张明月！”吴邪的声音带着哭腔，疯了一样地冲过来，想要扶起她。

可有人比他们更快。

前一秒还站在三步之外的张起灵，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张明月面前。

他想抱住她，想触碰她，可伸出的手，却在离她一寸的地方，抖得不成样子。

他怕，他怕一碰，她就会像泡沫一样碎掉。

“……别想了。”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求你，别想了。”

张明月身上的麒麟纹身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死死烫住，灼热的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在心口炸开。

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溅在张起灵衣服上，湿迹晕开一片暗色。

“……阿灵。”她的声音很轻，这两个字，她念了百年。

张明月抬起头，两行血泪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滑落，触目惊心。

张起灵浑身一震，对上她的眼睛，他眸里瞬间被血色吞噬。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份快要满溢出来的恐慌和痛苦，笑得灿烂又悲凉。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她苍白的唇，也刺痛了张起灵的眼，她说：“我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吴邪和胖子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不……”张起灵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身体抑制不住的发颤。

他宁愿她永远记不起，宁愿她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也绝不愿看到她……就这样在他面前凋零。

张明月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碎了一样疼。

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轻轻地、带着无限眷恋地，抚上了他近在咫尺的脸，指尖描摹着他熟悉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再到那紧抿的薄唇。

这个人，她爱了百年。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她喉咙里溢出，身体软了下去，被他一把揽入怀中。

熟悉的、让她在无数个梦里贪恋的雪松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是他的味道，好暖......

“月儿……”张起灵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那股熟悉的、清幽的兰花香混杂着血腥味，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不……别留我一个人……”

张明月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努力地聚焦，终于看清了张起灵，也看清了他眼底映出的、自己那张血迹斑斑的脸。

“阿灵……”她看着他的眼里只有满满的、溢出来的爱意和不舍，声音也越来越轻，“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好想你.....”

“月儿，求你，求你别走.......”张起灵的眼眶红得吓人，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张明月的手背上。

他握住她即将滑落的手，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那滚烫的触感，让他的心都跟着一起被灼烧成灰。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淌下，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晕开一朵一朵刺目的花。

她费力的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早已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吴邪：“对不起啊……没能……陪你们走到最后。”

“不！！”吴邪崩溃地嘶吼出声，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腕，却只感觉到那温度在飞速地流逝，“明月！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的命金贵得很！”

“天真。”张明月渐渐失去神采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欣慰和歉意看向吴邪，“替我……照顾好他……”

她看向一旁哭得像个孩子的胖子，虚弱地笑了：“胖子，天真和阿灵，就交给你了......”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张起灵脸上。

“别说……别说了……”张起灵紧紧抓住她的手，身体颤抖的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月儿……我求你……”

滚烫的液体，砸在她的脸上。

是他的血，还是他的泪？

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只知道，她爱这个男人。

张明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攥住张起灵胸前的衣襟，仰起头，在他微凉的唇瓣上，印下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阿灵....好好……活下去......”

那双曾映着漫天星辰的眸子，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所有的光，所有的爱，所有的不舍，都随着她最后一口气息的呼出，彻底……熄灭了。

胖子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后的门框上，坚硬的木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双肩却剧烈地抖动着，发出压抑的、痛苦的抽泣声，嘴里反复地咒骂着老天。

吴邪跪倒在地，吼出一声绝望的悲鸣，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地面，鲜血淋漓。

张起灵轻轻地擦去张明月唇角的血迹。

可那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灵魂和骨血，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盛满了无边痛苦的躯壳。

这十年里，在青铜门后那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中，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她的名字。

她是他在那片虚无中，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是他对抗时间的唯一信念，也是他心底唯一的柔软，更是他漫长而孤独的生命里，唯一的光。

如今，他再次拥她入怀，却只能抱着她冰冷的尸体。

“好。”他哑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是在回应她的期愿。

张起灵轻轻抱起张明月，动作温柔得像是怕惊扰她的睡梦。

她是他的世界，可她死了，他的心也随着她一起死了，就死在，这个残阳如血的黄昏。

死在，他用十年换回来的.....重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