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胆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胸口,胸膛挺得笔直,强装出一副无畏的模样,扯着嗓子嚷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堂里来回激荡,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却也难掩尾音里若有若无的发颤。
守尸人站在门外推开一丝门缝,他那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光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固执的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笑道:“好好好,了不起!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苍老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仿佛在看一场即将开场的戏。
马大胆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讪讪道:“呃,我叫马成,平日里乡亲们都唤我马大胆。”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诨名与眼下逞强留在义庄的行径倒也应景,耳根不由得微微发烫。
守尸人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重复:“马成,嗯,好。那你多多保重,希望你一夜平安。不过若是真出事了,我也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到时候给你写牌位的时候,也不怕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说话间,他枯瘦的手指已在虚空中比划着书写的动作,神情庄严肃穆,倒像是在提前操办丧事。
“嘿嘿,多谢,老……嗯?呸呸呸!乌鸦嘴!”马大胆慌忙伸手在胸前胡乱拍打,仿佛这样就能驱散晦气,“我还用不着那个呢!”脸颊涨得通红,既羞恼于对方不吉利的话语,又因心底隐隐的不安而愈发烦躁。
守尸人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哈哈,说的是!”他利落地将铜锁扣入门环,“咔嗒”一声脆响,锁舌严丝合缝地嵌入锁孔。转身时,他枯槁的手指轻敲着门框,嘴里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曲子,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满地昏黄的夕阳余晖。
马大胆望着两排森然排列的棺材,棺木表面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狰狞的木纹。突然,他想起守尸人提起的那具无人认领的尸首,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踉跄着冲到门前,拼命摇晃着冰冷的铜锁,扯着嗓子喊道:“老伯,有劳你暂且留步!”
“什么事?后悔了?”远处传来守尸人慢悠悠的回应,紧接着是钥匙串清脆的碰撞声,老人似乎正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我就知道,这义庄的夜……可不好熬啊。”
马大胆紧贴着门板,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笑意:“不是,老伯!我是想知道那无人认领的尸首是怎么死的,放在哪具棺材里,我也好避着点,免得冲撞了人家不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缝,指节泛白,眼睛不时瞥向昏暗的堂内,仿佛那具尸首随时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守尸人停下脚步,在暮色中像尊沉默的雕像,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尸首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听仵作说是淹死的。”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右侧,“就躺在你右手边第一口棺材里呢!你要是害怕就把棺材盖给盖上。”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这时辰也不早了,既然你不是要走,那我就先告辞了,保重。”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锁上庭院大门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随后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马大胆被隔绝在这座阴森的义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