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孙胜将无量天师的鲜血涂在刺痛的双眼,腥甜气息混着香灰的苦涩钻入鼻腔。指尖反复擦拭间,眼前混沌的白雾渐渐消散,月光下的断肢残骸重新变得清晰。他望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确认再无威胁后,足尖轻点枯枝,如夜枭般掠过漆黑的夜空,朝着九宫县城疾驰而去。
翌日破晓时分,晨雾还未散尽,守尸人哼着乡间小曲,挑着盛满香烛纸钱的竹筐往义庄走去。他咂摸着嘴里残留的酒味儿,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昨儿个那后生怎么样了。”
转过山坳,义庄前的小树林静得瘆人。刚踏进林子,鞋底突然踩到黏腻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暗红的血迹蜿蜒向前。他心头猛地一紧,竹筐“哐当”掉在地上,顺着血迹望去,四具尸首横七竖八地倒在枯叶堆里,断颈处的血已经凝结成黑痂,几只乌鸦正扑棱着翅膀啄食尸体。守尸人虽收了几十年的尸,可见到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轻,只觉双腿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往县城跑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活见鬼了!活见鬼了!”
等到守尸人领着衙役们气喘吁吁地折回义庄,已经日上三竿了。他哆哆嗦嗦地推开义庄大堂的门,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马大胆满脸疲惫、神情恍惚地从里屋走出来,眼窝深陷,衣服上沾满尘土。看到守尸人,他沙哑着嗓子问道:“老人家,你怎么才来呀?”
守尸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连作揖:“哎,小兄弟,对不住啊!老汉我老早就来了,谁承想林子里竟有四具尸首,脑袋和身子全都分了家,这可不是小事儿!我哪敢耽搁,就赶忙去报官了,这才来迟了,你可千万别怪罪!”
话音刚落,衙役们抬着担架鱼贯而入,粗重的喘息声混着担架吱呀作响的声音,贾守义等人的尸体被一一抬进大堂,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守尸人回想起那些被砍下来的头颅皆是面露惊恐之色,似乎生前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又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而马大胆则默默地退到一旁,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好奇心重的马大胆虽然不认得贾守义,无量天师师徒二人,但是他认得陈叁啊,再看向那两个身穿道袍之人,马大胆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也就多少猜出了个大概。
他见四人都是尸首分家,显然是人为,至于这凶手是谁,马大胆也已然猜出。
就在衙役询问马大胆是否认识四人时,马大胆为了避免自己说漏了嘴,暴露了搭救自己的公孙胜兄弟,连忙摆手说:“不认识不认识,就是好奇而已。官差大哥,你们忙。”
说罢,马大胆抱拳行礼,便不再言语,赶忙回到了城里。
马大胆一路疾行,穿过九曲十八弯的青石板巷,终于在暮色四合时赶到公孙胜家的竹篱小院。推开虚掩的柴门,院中寂静无声,唯有晾衣绳上的粗布衫在晚风里轻轻摇晃。窗台上压着一方素白信笺,墨迹未干,"马兄台亲启"五个字笔锋遒劲,正是公孙胜的字迹。
他颤抖着展开信纸,烛火般温暖的字句扑面而来:"兄长性情刚烈,锋芒太露,恐遭小人算计。望日后收敛棱角,莫再与权贵起纷争..."字字句句如涓涓细流,淌过马大胆干涸的心。他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恍惚间看见公孙胜执笔写信的模样,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肩头,像为他披上一层银纱。
第二天,马大胆早早来到公孙胜母亲的住处。老人家正在灶前烧火,他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帮忙劈柴、挑水,将院里院外打扫得一尘不染。从那以后,他每日必来探望,风雨无阻。春日里为老人采来最新鲜的野菜,冬日里早早备足取暖的炭火,将公孙老母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般侍奉。
另一边,张员外的深宅大院里却一片狼藉。听闻老管家惨死的消息,他气得摔碎了案头的青瓷花瓶,翡翠扳指在青砖地上撞出裂纹。"给我抓!花多少钱都要把那马大胆绳之以法!以报我儿的血海深仇"他拍着桌子咆哮,银票如雪花般洒落在地。
可是这事闹的实在太大,一来一下死了四个人可算是大案,二来四人皆是被人用利刃斩首,其中二人还是江湖术士,又是死在七月十五中元节这一天,只怕与巫蛊之术脱不了干系,知县大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是将此事压了下去,不愿为张员外惩治马大胆。
不出半月,张府挂起了白幡。坊间传言,有人在深夜看见四个无头黑影在张家老宅游荡,凄厉的哀嚎声吓得路人绕道而行。唯有马大胆知道,那不过是恶人终有恶报。
每当夜幕降临,他便坐在公孙胜家的小院里,望着天上的明月,轻声说:"公孙兄弟你放心,往后的日子。你娘即我娘,我定好好照顾她,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