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光返照

殷琼遥绣了没多久便在塌上睡着了，一旁的李嬷嬷怕她着凉，就拿了厚毯子给她盖上，又燃了银骨炭，正准备出殿门去让人准备参汤，仰头便瞧见那帝王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婢女，那婢女手中端着一只碗，李嬷嬷只一眼便知那是何物，李嬷嬷向那帝王行了礼后便匆匆离去，躲在宫门外的一个角落里掩着面，李嬷嬷也不曾多耽搁，只是赶紧地去了厨房，让人准备上等的参汤。

　　徐锦瑟正巧去膳阙堂找吃的，与李嬷嬷撞了个正着，徐锦瑟只以为李嬷嬷是去给殷琼遥准备膳食，李嬷嬷见徐锦瑟来了膳阙堂，也没多留，给徐锦瑟行了礼，便神色匆匆地走了。徐锦瑟也没多想，只是觉得李嬷嬷神色有些躲闪。等徐锦瑟再回到紫琼殿时，却是再一次见到那宫人婢女忙进忙出的模样，是的，如同上一次，殷琼遥病危时一般。紫琼殿内最静的却是那主殿，静的出奇，便是那些宫人婢女，都是默不作声忙进忙出的，却也不如那寝殿里安静。徐锦瑟抬头望去，却只瞧见那碧瓦红墙围起的四方天，徐锦瑟这才意识到，原来自个儿竟已经置身于这般狭小的天地里了。徐锦瑟在主殿外发了会儿呆便进去了，不为别的，单就为了她的琼姐姐。

　　而其他宫人婢女依旧是在寝殿外煎着药，熬着参汤，唯有李嬷嬷和徐锦瑟在那寝殿里陪着殷琼遥，而那帝王依旧如上一次，并未来此地瞧过殷琼遥一眼，徐锦瑟这一刻便明白了，原来这宫里最靠不住的是那帝王，可人人都想要的却是那最靠不住的，何其可笑，又是何其的可悲啊。徐锦瑟在殿内接过李嬷嬷刚刚打湿的手帕，轻轻擦拭着殷琼遥的手和脸颊，许久，那门外才有宫人叫唤道“陛下驾到！”徐锦瑟依旧是细细地擦拭着殷琼遥的手和脸颊。那帝王进了这殿里，只挥了挥手，示意李嬷嬷离开，李嬷嬷亦不多说，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徐锦瑟擦拭了许久，直到那手帕凉了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正欲将那凉了的帕子重新用热水打湿，却看见了帝王的脸，那帝王并未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徐锦瑟退下。徐锦瑟见帝王那挑不出错的难过神情，行过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一刻的徐锦瑟想了许多，她想过帝王的薄情，想到殷琼遥的一生都被困于那帝王，徐锦瑟心底便更加难受，可纵使如此，她还是依旧会想起第一次见到殷琼遥时，殷琼遥脸上的笑，便是那帝王给的。因此，她退出了殿门，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退出了那道沉重到关住殷琼遥半生的门。

　　徐锦瑟走后，那帝王屏退了宫人婢女，只轻轻地抬起面前那紧闭着双目的人儿的手，喃喃道“夏至赏花急，人去无留意，唯闻暗香扑鼻来，不知何花开，寻香探去，不知是何地，只见琼花开遍地，却叹，好个夏日之美景。”那帝王念着词，眼角竟是落下了一滴泪，他又继续说“小琼儿，还记得吗，这是那时我为你写的词，只可惜，你如今睡着，不知道我念这词。小琼儿，你该恨我的，你该恨我的。”说罢，那帝王便离去了，他离去时，殷琼遥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泪珠，滑落至发际，可那帝王方才来过的地方早已是温热了。

　　第二日，徐锦瑟再见到殷琼遥时，只觉得殷琼遥今日精神极好，好得似乎压根没有大病过那一场似的。殷琼遥拉着徐锦瑟讲了许久的话，却是一口茶水都不曾喝，徐锦瑟也只陪着殷琼遥，殷琼遥又是跟徐锦瑟讲述绣花的要领，又是讲述自个儿编录的一本日志，说得不亦乐乎。徐锦瑟没多想，只觉得殷琼遥今日精神好是好兆头，徐锦瑟还记得自己进来这紫琼殿的时候，只想着要靠着殷琼遥的庇护，她也还记得那时护着她的姐姐，可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殷琼遥也不过回光返照罢了。第三日徐锦瑟和殷琼遥在御花园中放纸鸢时，殷琼遥瞧着那越飞越远的纸鸢，笑得开心极了，她瞧着徐锦瑟放纸鸢的模样，有些笨拙，却是这宫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了。谁知那纸鸢的线忽的断开，徐锦瑟跑去找飞远了的纸鸢。

　　走前还不忘跟殷琼遥说“姐姐就待在这里别动，我找到纸鸢便来同你回紫琼殿。”殷琼遥见徐锦瑟那模样，生怕自个儿跑了似的，便瞧着徐锦瑟那澄澈的眼睛笑着道“快去罢，我在此处等你，你可得快些，来晚了我便自个儿回去了。”徐锦瑟见殷琼遥笑得开心，便也知道，殷琼遥早已许久不曾这般开怀地笑了。试问这宫里，又有谁不是被那些所谓礼仪规矩所束缚呢？谁知刚走没多远，便听见宫人婢女惊呼一声，徐锦瑟心道不好，赶紧跑回殷琼遥那里，只瞧见殷琼遥倒在那紫琼花丛里，昏迷不醒。

　　徐锦瑟赶紧让那些宫人将殷琼遥抬了回去，紫琼殿内殷琼遥依旧是躺在塌上，那模样似乎是睡熟了不愿醒一般，可这一切，却又那么的突然，突然到紫琼殿内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这次，那帝王很是及时，在得知殷琼遥昏迷时，立即就赶来了，连早朝时穿的绛紫色朝服都未曾来得及换，可见是当了回事的，可李嬷嬷却只冷冷瞧了那帝王一眼，便离去了。那主殿里，跪满了妃嫔，皆是掩面哭泣，谁又知道孰真孰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