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潭水,果然够深。
难怪这宫女夹竹死也要咬着主子不松口,谁能想到她居然是无势无利的通房生的。
以为她图钱,或者有利可图,谁知她图命,一身两命,好狠毒的心。
容答应微微抬起身子,她的眼神不再迷茫,反而像被潭水浸透的寒玉,透出一种看不清的怜悯,在她眼底碎成粼粼的光斑,仿佛映着那玉环如绿竹般坚韧的身影。
这宫女太给力了,幸亏她至死都是上诉反驳,不然启祥宫今儿真要全折在这了。
夹竹跪在一旁,她亦瞥向,这蝼蚁般的奴婢竟有如此狠劲,倒叫人生出几分寒意。
“贱婢你还不说真话?”殿内檀木香炉里轻烟盘旋,却压不住皇后冷笑时齿缝里迸出的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夹竹撕成碎片。
殿内阴影投在汪健惨白的脸上,像一片随时能吞没他的乌云。
地砖上先前凝着几滴暗红,是刑杖留下的血渍。
夹竹盯着那血渍,舌尖抵着齿根,尝到了自己口腔里铁腥味的苦,这滋味她咽了十六年,早该习惯了。
咽下喉头的血沫,夹竹嘴角冷笑更甚:死?她早就不惧了,只怕这潭水不够深,淹不死这些吃人血的贵人。
“奴婢没什么说的,就是丽贵人指使的。”夹竹的声音细若游丝,唇边渗出一缕血丝,与嘴角倔强的冷笑交织,恍若雪地中绽开的一朵黑梅。
没有人知道,她那天蜷在雪地等死时,是如何用碎瓷片一遍遍刮着腕间,直到痛觉麻木。
她要活着咬住这些人的喉咙,哪怕只剩一口气。
她甚至能听见母亲在天上呼唤,那团白雾在抗议这地狱般的世道。
商苾瑷不惯着,“好好好,丽贵人指使的。”她拔高了声调,“那现在就处死你跟汪健,本宫刚才说的赐婚也能执行,你们埋在一起在阴间做个鬼夫妻吧。”说到这,她凤目骤眯,眼尾的红胭脂被怒火烧得更艳,盯着夹竹,仿佛在看一具已死的腐尸。
“?”
汪健慌忙伏地叩首,冷汗混着尘土糊了满脸,挡不住他颤如筛糠的哀求:“贵人们饶命,千错万错都是应嫔干的,我只是受她指使啊,饶命。”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想起郑司尉的话,若事发便供出谁是主使。
他恨不得撕开自己的嘴扳两张用,却只能像一条濒死的狗,匍匐在这深潭边缘嗅着血腥与权欲交织的腐臭味垂首磕头挣扎。
皇上的蹙眉如两座阴山聚拢,御前太监递来密件,蝇头小楷在手中攥得发皱,笔墨记录详尽,较之现在,倒添了不少罪责。
“应嫔你真是好大的胆,来人给她泼醒,将她宫里所有人拖去慎刑司审问,务必给问出实情为止。”白承浔勃然大怒扬手,在场侍奉的嬷嬷忙去取水,瓷盆里的水泼出银亮的弧线,劈头浇向那晕倒的应嫔,而她身边的宫女被押了起来。
水珠炸碎在应嫔她晕倒垂下的发髻上,浸透的珠钗“叮当”跌落,湿发黏成蛇状贴在脸颊,衬得她骤然睁开的双目如两潭淬毒的潭水 。
她心中惊涛骇浪,可想而知,她是到了怎样的境地,才试图用装晕这一招,来脱离险境,皇上如此不顾情面,看来天要亡我。
外面哭喊一片,湿透的应嫔忙不迭转过膝盖,拉着皇上的衣袖求饶:“臣妾有罪,请求皇上饶过菁菁。”
“贱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白承浔用力抽开了应嫔拉着他衣衫的手,看着她说道:“装神弄鬼是你,利用盐搞的百姓人心惶惶的是你,敛钱纳贿是你,教唆宫女污蔑怀有龙嗣的嫔妃是你,指使他人推十皇子下水的更是你。”
一想到应嫔的所作所为,十皇子的虚弱,丽贵人的冤屈,白承浔心里的怒火就噌噌直线朝上升:“上次朕给过你机会了,你还要派人追杀毁尸灭迹,你这个毒妇。”
“带走。”
应嫔眼见着自己无力回天,看着白承浔说道:“是臣妾想这样的吗?皇上…皇上,你当真对臣妾如此绝情吗?是您说臣妾性格温顺,与人不争不抢,臣妾听你的话,可结果呢?”
应嫔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了起来:“您知道臣妾为什么这样?”
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用嘲笑的神情,看了看皇后和在场的所有嫔妃:“臣妾恨,好恨,菁菁三岁发烧的时候,您在丽贵人寝宫抱着她哄着她,不见臣妾,菁菁她才三岁,臣妾不得宠,请不来太医,所有人对我避之不及,连皇后也不管不问,若不是臣妾的哥哥之前塞的银子,恐怕也叫不到人买药,留不住那么小的菁菁。”
应嫔说话的语气,比平时大了不知多少分,她在呐喊!在咆哮!在诉说心中的委屈!
“那也不是你害那么多人的理由。”皇上把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应嫔,手不由得紧了紧,好似他全部的忍耐。
这么多年,白承浔心里也承认后宫佳丽三千,他确实顾不得所有人。
“皇上,您如今孩子不多,您还记得您曾经有个皇子吗?那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又不知不觉地流掉了,太医告诉我……他告诉我,那是个成型的男孩。”
“您可曾想过臣妾那一晚,有多么的伤心!多么的绝望!多么的渴望您能出现。”应嫔一句接着一句的说着,再次回忆起那些往事,让她痛不欲生!失去孩子的那种切肤之痛,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