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恨与新疑在血脉中翻腾,她忽觉这深宅高墙,原是一座困住真相的迷宫,而自己,不过是局中一枚被命运拨弄的棋子,跌入一场关于血亲与谎言的漩涡。
“你胡说,这不可能!”夹竹使劲摇摇头,心里疯狂地念叨:“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爹明明是姜府尹,我怎么会是娘和一个素未谋面男人的私生女?肯定是他们搞错了,或者有人故意陷害我!”
可侍卫甩出那封密信时,夹竹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
信纸上“私通外男,诞下孽种”那几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只觉得手脚发软,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拼命想反驳:“这封信是假的!我娘不会这样!我爹是姜府尹,一定是那该死的坏女人嫉妒我娘…”
夹竹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天,她躲在厢房门后,看见主母冷着脸坐在上首,娘跪在地上,被两个粗使婆子按着头,板子一下一下打在娘的后背上。
娘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她吓得捂住嘴不敢哭出声,眼泪憋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心里对主母的恨就像火烧一样,越烧越旺。
最后,主母把她们赶出家门,什么都不给她们——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全是灰,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看起来特别可怜,真叫狼狈。
信里却说主母当年其实网开一面,饶了娘一条命?
看到这,夹竹笑了,笑声里掺着一些蛮横的痛楚:“假的!这绝对是假的!主母明明恨不得我娘去死,怎么会仁慈?”她低吼着讲完这些控诉。
皇后目光如炬不怒自威,“这白纸黑字的,怎会是假的?”
夹竹连忙伏下身顿时面色变得难看,她实在不愿相信这事实,她觉得是编造出来框她的。
“本宫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事的,但你太执迷不悟了。”商苾瑷轻轻颔首无奈道。
“当年你母亲做了通房,然而姜府尹却未曾与她有过亲密之举,可她却与远方表哥暗通款曲怀上了你,这对于官家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姜夫人心存仁厚,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悄悄地将你母亲释放,谁料,这竟成了你心中难以化解的怨恨,你认为是丽贵人抢走属于你的人生?”商苾瑷娓娓道来,淡声道。
即便她当初得知这隐情时,亦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背后还隐藏着如此秘密。
那天,李无欢追凶被人装死所伤,后来经过抽丝剥茧,才发现了这令人瞠目结舌的真相。
夹竹的生身父亲与汪健之父乃堂表之亲,汪健之父垂涎夹竹娘美色,遂使人投奔自己,而夹竹的生父因无力抚养母女二人,将妻女抵押给了自己的兄长,黯然离去。
商苾瑷冷着眼眸:“这信是你父亲亲笔写的,如果你还不信,本宫可以让你见见你的生身父亲,他打伤了我的人,本宫正想处置他呢。”
“郡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想见他,奴婢恨他,也恨我娘,瞒我这么久。”夹竹一字一句,已全然崩溃,她后退几步,往丽贵人所处的方向重重叩下几头。
终于,门帘轻动,熟悉的宫装伴随着那道笨重的身影踏了进来。
夹竹的泪水却已盈上了眼眶:“小主,我对不起您,我恨了您那么久。”
为了她所谓认知的身份,为了她以为正确的答案,她一错再错。
玉环说的对,作为奴婢以命陷害主子实属不忠不义,假如今天,小主和自己一起命丧黄泉,在地下知道这真相,她会恨死自己的。
“对不起。”夹竹的泪珠滑落,“小主,对不起。”
“夹竹…”丽贵人闭了闭眼,还是叹息着唤出了这个名字,“我从未怪责于你,我始终难以想象,我们之间竟有着如此错综复杂的渊源,但你实在不该以自己宝贵的生命为代价来构陷我,即便我身赴黄泉也罢了,可我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是我历经几月怀胎,饱含着我全部爱意与希望的结晶啊。”
“小主对不起,若有来生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夹竹带着哭腔道,再磕头:“玉环谢谢你拼命护主,没让我酿成大错。”
是的,就算是自己背主的报应吧,以前以为自己也有姜家血脉却被人压上一头,现在真相大白,自己真的只是平民百姓,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厚爱。
自己好冷好累,娘,你说地狱是什么样啊,娘,你不要怕,我现在就来了。
夹竹双眸无神,失焦,望着前方那看不到尽头的长路,她终于支撑不住,身躯晃了晃,斜斜倒下。
那声闷响被外面狂风声轻易吞没,仿佛一粒石子坠入沸腾的熔炉。
太医忙上去查看,之后只是叹气:“回禀皇上皇后,此人已暴毙。”
“夹竹!”丽贵人惊呼,轻轻吐一口气,“下辈子你不要入宫。”
事情到这就结束了。
商苾瑷在李珩的陪送下出了宫门,对方对她依依不舍,也不能强求。
“你怎么来了?”商苾瑷倒是惊讶,她看见马车里居然坐着叶笙。
“想我了吗?”说这话时商苾瑷是心不跳脸不红。
“你…”叶笙抿紧了唇,哼了一声,将头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