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当晚用过晚膳，黄蓉有心与小龙女单独叙话，便叫郭芙自去和武氏兄弟说话，郭芙却老大不乐意，倚在她怀里道：“我不去，妈，我就想陪着你，你累了一天，我给你捏捏肩好不好？”

说着就跑到她背后，要给她捏肩捶背，黄蓉心中熨帖，却也暗道女儿缺一根筋，听不出自己想差她出去么？于是道：“那你也该去找你杨大哥道声谢，他今天刚舍命救了咱们。”

郭芙伏在她肩头，微微撅起小嘴，道：“我不去。”

黄蓉拍拍她手，正色道：“咱们学武之人最讲究‘侠义’二字，他从前再有不是，今日救命之恩也该相报，你去同他好好道谢。”她知女儿虽素来娇惯，却也从不敢违逆自己的话，岂知她仍旧摇了摇头，走到床边坐下，道：“我不想去，妈，他和他师父在一起，一定不想别人打搅。”

黄蓉一怔，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女儿竟想到此处，问道：“你觉得你杨大哥和他师父在一起很好么？”

郭芙愣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徒弟和师父本来不该在一起，可是……可是我想两个人在一起，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开心就好么？”说到这里却又想到杨过说要同小龙女去个没人的所在隐居，那样可以过得开心么？若是自己，只怕闷也要闷死了。

黄蓉又是一怔，不料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想起自己年幼之时，父亲不肯许婚郭靖，江南七怪又骂自己为“小妖女”，一路上实在误会繁多，波折重重，可与郭靖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开心的，苦也是甜的。

如今杨过和小龙女既然相爱，自己又何必多事阻挡，但他二人师徒名份既定，若有男女之私，有悖伦常，只能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杨过尚且年少，他还未好好见识过这世间繁华，他可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所想，真正所要？他这一步踏出，便再难回头了。

左思右想，心中好生为难，当下叹了口气，又回头看看女儿，见她坐在床边，神色恹恹的，不复往日顽皮活泼的样子，突然想起那日女儿回来，说起见到了杨过，还邀他来参加英雄宴时兴致勃勃的样子，心中一紧，怕她真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于是柔声问道：“芙儿，妈还没问你，你可生过儿的气么？”

郭芙听母亲这样问，知道她在说杨过拒婚之事，脸上一红，只觉得又委屈起来，泪珠儿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半晌方道：“我生气的，妈，他那般无礼，我只想打他一顿……”说着扑到母亲怀里，闷声道：“可是他两次救我，我若生气，是不是好没道理？”

黄蓉叹了口气，说道：“你生他气自然使得，他那救命之恩也是实实在在的，恩是恩，怨是怨，那日你爹爹与我没有事先问明你们的心意，那是我们不好。”话音未落便觉郭芙在她怀中使劲儿摇晃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不是，都是杨过不好！”

黄蓉微微一笑，轻抚她头顶，郭芙静静地伏在母亲膝上，过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道：“我又没哪儿不好，是不是？”

黄蓉一怔，见她脸颊微红，眼中含泪，额前发丝蹭的有些散乱，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怜爱之情，伸手抚摸她面颊，微笑道：“当然啦，我的芙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郭芙噙着泪点头，又将脸伏在母亲膝上，轻声说道：“我就知道。”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也不想生杨过的气了。”黄蓉一愣，便听她说：“那天他说死了也要和龙姑娘在一起，我觉得他有点厉害。”

说着仰头一笑，灿然生辉，脆声道：“妈，我以后也要找一个像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她眼中光彩夺目，黄蓉心中一片柔软，轻抚她的发丝，叹息道：“好孩子。”

又道，“好啦，现下你去找你杨大哥道谢，然后再跟你武家哥哥玩一会儿，妈有事情要做。”说着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郭芙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又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只得慢慢悠悠地去了。

走在路上想着该怎样道谢呢?若只有杨过一个人在，自己就说“多谢杨大哥救命之恩”，若龙姑娘也在，自己就说“多谢杨大哥和龙姊姊救命之恩”，可想来想去总觉得别扭，小龙女是杨过的师父，自己却叫她姊姊，是不是不太合适？可她要做杨过的妻子，自己叫杨过大哥，自然该叫她姊姊。

没等想出个主意，便到了杨过门前，敲了两下没人应答，路过的店家告诉她，那位客人去马厩喂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