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曝光的凝视

文学社朗诵会当晚，周伊站在后台幕布旁，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台下坐满了观众，比预期的人数多了一倍。她深呼吸几次，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紧张了？"张悦凑过来，递给她一瓶水，"放心，你准备得很充分。"

周伊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入口处。那里人来人往，却没有她想见的身影。"李晨铭说实验室有事，可能来不了。"她轻声说，努力掩饰声音里的失落。

"啊？太可惜了。"张悦撇撇嘴，"亏我还特意给他发了节目单，告诉他你第三个出场。"

周伊猛地抬头："你什么时候有他微信的？"

"上周他问我要的"张悦眨眨眼，"他说想了解你的表演时间，我就...哎，到你了！"

主持人的报幕声响起，周伊只好整理好衣裙走上舞台。聚光灯打下来的瞬间，她眼前一片雪白，几乎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音乐前奏缓缓响起，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致橡树》的朗诵。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渐渐地，周伊沉浸在诗歌的意境中，声音越来越稳，情感越来越饱满。当她朗诵到"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

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专注地望向舞台。是李晨铭！

周伊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稳住。他来了。他没有告诉她，就这样悄悄出现在角落，却在她看向他的瞬间，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只有她能看懂的笑容。

这个认知让周伊的心跳加速，接下来的朗诵仿佛有了新的力量。她的声音更加清亮，眼神更加坚定，仿佛整首诗都是为他而诵。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掌声雷动。周伊鞠躬谢幕，再次看向那个角落，却发现李晨铭已经不在原地。一丝失落涌上心头，但很快被接下来的节目冲淡。

表演结束后，周伊在后台收拾东西，张悦突然尖叫着冲过来："周伊！你看这个！"她几乎把手机戳到周伊脸上。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李晨铭站在礼堂角落，聚光灯的余晖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的眼睛微微发亮，嘴角带着罕见的温柔笑意，目光专注地望向舞台方向——确切地说，是望向舞台上的周伊。照片配文是："物理系高冷男神的人设崩塌现场！原来学霸也会用这种眼神看人~"

周伊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你...你什么时候拍的？"

"就在你朗诵《致橡树》的时候啊！"张悦兴奋地划动屏幕，"你看，已经两百多个赞了！评论都炸了！"

周伊夺过手机，只见评论区一片沸腾：

「这是李晨铭？那个拒绝过校花的物理系冰山？」

「眼神也太温柔了吧！我酸了！」

「所以周伊和李晨铭真的在一起了？」

「难怪最近总看到他们一起吃早餐」

「听说李晨铭每天去梅园接她上课...」

「周伊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会写点诗吗？」

最后一条评论像针一样刺进周伊心里。她的手开始发抖，一种被侵犯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张照片，这些评论，把她和李晨铭之间那种微妙而私密的情感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删掉它。"周伊把手机塞回张悦手里，声音冷得像冰。

"啊？为什么？大家都在祝福你们..."

"我说删掉它！"周伊几乎是吼出来的，周围几个同学惊讶地看过来，"那是我和李晨铭的私事，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张悦被她的反应吓到了，赶紧操作手机："好...好了，删掉了。但是已经有很多人保存转发..."

周伊抓起背包冲出礼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五月的夜风迎面吹来，却吹不散她胸口的闷痛。她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议论，被人评头论足。从小到大，因为特立独行的性格和艺术生的身份，她没少受流言蜚语的困扰。而这一次，连她最珍视的那份感情——那份她甚至还没搞明白的感情——都被曝光在众人面前，被分析，被评判，被质疑。

手机震动起来，是李晨铭的消息：「朗诵得很棒。」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周伊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复。现在全校都在议论他们，那些好奇的、嫉妒的、恶意的目光会时刻追随着他们。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李晨铭会怎么想——他那么低调的人，会愿意被卷入这样的风波吗？

最终，周伊没有回复那条消息。

第二天早晨，周伊比闹钟提前十分钟醒来。窗外下着小雨，天色阴沉。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从7:19跳到7:20，电话却没有如约响起。

七点二十五分，周伊独自撑着伞走出宿舍楼。梅园门口的梧桐树下空无一人，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温热的早餐。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样也好，至少不用面对尴尬。

上课路上，周伊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听到窃窃私语中夹杂着她的名字和李晨铭的名字。她昂着头快步走过，假装没听见那些议论。

中午在食堂，她远远看到李晨铭和几个物理系同学坐在一起。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周伊迅速转身，找了个背对他的位置坐下。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一场奇怪的"躲猫猫"游戏。周伊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李晨铭的地方；李晨铭似乎领会了她的意图，也不再出现在她常去的图书馆楼层、食堂窗口和教学楼走廊。

只有一次，周伊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他。两人同时后退一步，空气凝固了几秒。

"周伊..."李晨铭低声唤她的名字，眼睛里有许多未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周伊打断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生硬，"那张照片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李晨铭摇摇头："我不在意那些。"

"但我在意！"周伊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想被当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想我们的...我们的..."她哽住了，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李晨铭的眼神暗了下来："我明白。"他后退一步，"如果你需要空间，我会尊重。"

周伊点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了。转身的瞬间，她似乎听到李晨铭轻轻叹了口气，但那声音太轻了，轻得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校园里的议论渐渐平息，但周伊和李晨铭之间的冰冻状态却持续着。周伊不再收到早安电话，不再有人在宿舍楼下等她，不再有温暖的早餐和贴心的雨伞。她告诉自己这样最好——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没有靠近就不会受伤。

但夜深人静时，周伊总会不自觉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很久没有新消息的对话框，看着上一次对话停留在李晨铭夸她朗诵很棒的那条消息。她想说些什么，打了一长串字又删掉，最终只是关上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偶然翻到一本《银河系漫游指南》，扉页上有熟悉的字迹：「给最喜欢科幻的周伊——L」。那是李晨铭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随身带着。周伊轻轻抚过那行字迹，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她不是在生气张悦，不是在逃避流言蜚语，她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爱上了李晨铭，而这份爱会像以前所有她在乎的东西一样，最终变成别人的谈资和笑柄。

窗外，初夏的阳光明媚灿烂，照在那本《银河系漫游指南》上，书页边缘泛着金色的光。周伊合上书，一滴眼泪无声地落在封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