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您要易容?!这万万使不得啊!”绒嬷嬷听闻白青唐华的打算,惊得连连摆手,脸上写满慌乱。
“为何不可?”白青唐华仰着小脸,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不解与固执。
“嬷嬷当年既能如此行事,为何本宫主不行?”她无法理解,这复仇路上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为何要被阻拦。
绒嬷嬷看着眼前稚嫩却执拗的小宫主,深深叹了口气:“易容之术,非同儿戏!非韵力精纯、根基稳固者不能驾驭。以宫主您如今的修为,强行施为,轻则容貌受损,重则伤及本源!这简直是……胡闹!”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泪水瞬间盈满了白青唐华的眼眶,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位素来慈爱的长辈。
“绒嬷嬷……”声音带着委屈的颤抖。若连易容都做不到,她这血海深仇,还有何指望?
难道只能困守孤岛,遥望仇人逍遥?
绒嬷嬷捕捉到她眼中深切的失望与挣扎,心下一软,俯身柔声劝道:“宫主莫急,只需再等两年……两年之后,待您根基扎实些,嬷嬷定当倾囊相授,可好?”
两年?白青唐华的心沉了下去。
对于复仇的渴望而言,两年何其漫长!
然而现实冰冷:以她此刻微末的修为,莫说刺杀深不可测的宗主,便是对上宗内精锐弟子,也毫无胜算。
之前的冲动,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的可怜罢了……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小脸上投下阴影,最终,她抬起脸,紧紧盯着绒嬷嬷:“嬷嬷,您……不会骗我吧?”
“老奴对天起誓,绝不敢欺瞒宫主!”绒嬷嬷深深一躬,语气无比郑重。
“嗯!”白青唐华用力点了点头,将所有的希望与忍耐都押在了这承诺之上。
做宗宗宫,演武场上剑气纵横。
“凌风,继续。”白糖的声音平淡,目光却锐利如鹰,紧盯着场中翻腾的少年身影。
“是,师傅!”孤凌风应声,手中木剑挽起更凌厉的剑花。
三个时辰在汗水与专注中流逝。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白糖上前,轻轻拍了拍少年微微汗湿的肩膀。
“谢师傅!”孤凌风收势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不必如此拘谨。”白糖道。
话音刚落,孤凌风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只余一句清晰的话语随风飘回:“知道了,师傅!”
一丝极淡的笑意掠过白糖的嘴角。
这少年迅捷的身影,这师徒间简短的应答……何其熟悉。
恍惚间,时光倒流。
那时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宗主,青儿也还不是他的妻子,他们只是无忧无虑的师姐弟,在阳光下追逐嬉闹,笑声能穿透云层……
阿青你在那边……可还好?
如今这巍峨宫阙,终究只剩他孑然一身了。何其讽刺。
回首望去,那个天真烂漫、满眼星辰的“丸子”,早已死在了阴霾之战的血雨腥风里。
活下来的,只有这个心如铁石、令十二宗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做宗宗主白糖。
深秋的凉意渗入骨髓。
暮色四合,白糖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宫檐之上,脚下是灯火渐起的宗宫。
他拎着酒壶,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烧不暖心底的寒冰。
往昔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青葱岁月里,少女扯着他的耳朵,笑骂“丸子!”时的娇嗔……
她担忧地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拍着胸脯说“有小青姐姐呢,你什么都不用怕”时的坚定……
她叉着腰,嗔怪“一路上就你吃的最多!”时的佯怒……
她附在他耳边,悄悄告诉他“我爸爸……他还活着”时,眼底闪烁的秘密光芒……
还有最后那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你这丸子!什么时候能成熟一点!”
一切清晰如昨,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醉意朦胧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雨夜,亲信跪在长廊尽头低声禀报:“宗主,夫人已按您的吩咐安葬。”
那一刻,他亲手埋葬的不仅是她的身躯,还有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小青姐姐……”白糖低喃着,声音被风吹散,带着浓重的鼻音,“丸子想你了……”
“你在哪儿……”
“丸子后悔了……”
“青儿……”
沉重的醉意终于压倒了一切。
握着酒壶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倚在冰冷的琉璃瓦上。
月光洒落,照亮他眼角一抹未干的湿痕。
说来也是讽刺,现在的一切……是他自己一手造成,谈什么悔过?
在踏出那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做宗大殿,强撑的镇定便从南宫绝脸上剥落。
他步履不停,径直回到南府深处那间密不透风的暗室。
沉重的石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眼中疯狂跳动的火焰。
在宗主面前所受的敲打、那几乎被洞穿野心的恐惧,此刻都化作了更炽烈的恨意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去!”他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带着被压抑到极致的扭曲,“立刻去把白青唐华给我带来!现在就去!”
阴影中,一个身影无声浮现,躬身领命,随即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消失无踪。
深秋的寒意,仿佛在这一刻,浸透了整个做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