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流初现

第三章：暗流初现

指挥部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墨水和烟草混合的独特气味，略显陈旧，却透着一种军事机关特有的、刻板的严肃。

周卫国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城防巡逻记录册。但他目光并未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而是越过窗棂，投向远处南京城起伏的灰色天际线。手指无意识地、极有规律地轻叩着光滑的红木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他在等。

也在快速梳理着脑海中那些混乱却关键的记忆碎片。

淞沪……八一三……罗店……南京……

这些地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每一处都意味着惨烈的牺牲、无奈的退却，和最终那座古城无法言说的浩劫。

而此刻，暗流已然开始涌动。日军在华北的动作越来越大，上海的虹口机场，日军海军陆战队的人数早已远超条约规定……战争机器正在预热，钢铁履带碾过和平假象的刺耳噪音，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沉稳而略带急促。

“报告！”

“进来。”

门被推开，特务连长张楚一身利落的军装，大步走进，敬礼。他年约三十，面容精悍，眼神锐利，是周卫国一手带出来的老兵，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忠诚毋庸置疑。

“师座，您找我？”

周卫国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转而落在张楚身上。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压力，让久经沙场的张楚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嗯。”周卫国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吩咐任务，而是将面前一本记录册轻轻推过去，“先看看这个。城东三号巡逻区，上周四夜间的记录。”

张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上前，拿起记录册快速浏览。上面只是例行公事的记录：时间、路线、人员、无异状。

“师座，这……”张楚抬起头，面露疑惑。

周卫国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半分，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记录上说无异状。但我收到密报，当晚该区域，‘庆丰’米行的后院，有非正常的车辆进出，引擎声很闷，载重不轻。时间，大约在子夜前后。”

张楚瞳孔微微一缩。“庆丰”米行？老板赵德柱，那可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商人，据说和不少政府要员都有往来。师座怎么会突然注意到这种细节？还如此肯定？

周卫国无法解释消息来源，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他只能凭借前世积累的威严和此刻不容置疑的态度，将这件事坐实。

“密报来源绝对可靠。”周卫国的语气斩钉截铁，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张楚，“我要你立刻去查两件事。”

“第一，核实上周四子夜前后，城东三号区巡逻队是否真的经过‘庆丰’米行后院所在巷口？当时具体情况如何？有无异常？找当晚当值的人，分开问，仔细问。”

“第二，”周卫国顿了顿，指尖在记录册上“庆丰米行”四个字上重重一点，“摸一摸这个赵德柱的底。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的关系，最近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尤其是……有没有和日本方面不清不楚的勾连。要快，要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张楚心中凛然。师座这分明是怀疑赵德柱通敌！而且不是泛泛的怀疑，是有了明确指向的怀疑！虽然不知这“密报”从何而来，但师座的眼神和语气告诉他，这件事绝非空穴来风。

军人的天职让他压下所有疑问，猛地并拢脚跟：“是！师座！我立刻去办！”

“记住，”周卫国在他转身前，又冷声补充了一句，“此事，仅限你知我知。若有第三个人知道，军法处置。”

“明白！”张楚心头更沉，知道此事干系重大，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办公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周卫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赵德柱……这只是第一个，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但掐断这条线，或许就能延缓日军获得某些情报的速度，或许就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多救下几个弟兄，多守住一道防线。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他必须抓住每一个微小的机会，去撬动那看似不可逆转的命运。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去，夕阳给南京城的屋瓦镀上了一层残血般的红。

周卫国处理了几份无关紧要的公文，心思却全在张楚的调查上。他不断看着墙上的挂钟，计算着时间。

终于，在天色即将完全黑透时，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

张楚回来了，脸色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师座！”他关上门，压低声音，“查到了！”

周卫国猛地睁开眼，坐直身体：“说。”

“巡逻队那边问清楚了。上周四夜里，城东三号区的巡逻队因为前一区域处理一起小纠纷，延误了十五分钟。他们经过‘庆丰’米行后院巷口时，比记录上的时间晚了约一刻钟。当时……米行后院很安静，但他们有人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像是机油的味道，但很快散了，就没在意。”

机油味？周卫国眼神一厉。军火？或者……电台设备？

“赵德柱呢？”

“表面看没问题，生意做得大，交际广。但我们的人盯了几个小时，发现他一个小时后要去‘醉仙楼’参加一个饭局。作陪的人里，有市政府的一个科长，还有……日本领事馆的一个三等秘书，叫松本敬二。”

松本敬二！

周卫国心脏猛地一沉！前世记忆里，就是这个松本，以领事馆文官身份为掩护，实际负责协调指挥潜伏在南京城内的部分间谍和汉奸！赵德柱果然和他有勾结！

时间，地点，人物……全都对上了！

“饭局……”周卫国低声重复，眼底寒光闪烁。这或许是个机会，不是动赵德柱的机会，而是……确认更多线索，甚至顺藤摸瓜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挂钟，离萧雅说的那个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张楚，”他立刻下令，“挑选两个绝对可靠、身手好的生面孔，便衣。立刻去‘醉仙楼’对面蹲着。目标，赵德柱，还有那个日本秘书松本。不要有任何动作，只远远看着，记住他们见了谁，谈了多久，结束后去了哪里。明白吗？”

“明白！”张楚毫不犹豫。

“还有，”周卫国补充道，“晚一点，我会去参加张教育长的宴请，就在‘醉仙楼’隔壁的百花楼。你那边若有紧急情况，随时派人到百花楼找我。”

“是！”

张楚领命，再次匆匆离去。

办公室里彻底暗了下来，周卫国没有开灯，独自坐在昏暗中，只有烟头明灭的火光，偶尔照亮他冷硬如石刻的侧脸。

暗流已经浮现冰山一角。

他抛出的鱼饵，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以及……如何在不惊动萧雅的情况下，赴今晚这场 suddenly变得至关重要的晚宴。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华灯初上的南京城。

歌舞升平之下，杀机已悄然布下。

而他，是唯一那个手握答案的执棋者。

这一局，他必须步步为营。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