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句实话,你们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样子,倒真是……配得很。”
东华抬眼瞥他,眼神淡淡,却带着点“你又在胡说什么”的意味。
东华“胡言乱语”
连宋“我可没胡言”
连宋耸耸肩,道:“她喜静,你也爱静,她不愿应付外人,你也懒得理会俗事。这太晨宫,她住着舒坦,你看着也顺眼,可不是配得很么?”
东华没再接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看书,只是那翻书的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些,指尖落在书页上,也轻了几分。
太晨宫的一万年,于九重天不过弹指,于素锦却是实打实的光阴。
她从未懈怠。
天未亮便起身练剑,从最初的生涩到后来的行云流水,剑穗扬起的弧度里,藏着无数个晨露沾衣的清晨。
东华的指点依旧简练,却总能在她遇到瓶颈时,一语点醒。她便顺着那点拨,一遍遍揣摩,剑招里渐渐融入了自己的沉稳,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自在。
白日的课业也从未间断。
从术法精要到上古秘闻,从星图推演到阵法布设,她捧着厚厚的古籍,在书房里一坐便是半日。
遇到晦涩难懂之处,便去寻东华,他总能以最简洁的方式拆解,让她豁然开朗。一万年下来,那些曾让她头疼的典籍,如今再翻起,已是信手拈来。
她甚至学着东华的样子,在夜深人静时打坐调息,运转灵力。太晨宫的灵气纯净,她便一点点吸纳、炼化,修为在不知不觉中稳步增长,眉宇间的沉静里,又添了几分内敛的锋芒。
仙娥换了几代,窗台上的桃树早已枝繁叶茂,年年春天都会开出淡粉色的花。
折颜偶尔会来,见她剑术精进、谈吐间多了几分见识。
素锦只是浅浅一笑。
一万年,她争的从不是谁的认可,只是不想辜负这清静时光,不想停下修行的脚步。
碧海沧灵
东华在碧海沧灵待了五千年。
这片被水泽与灵气浸润的净土,常年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佛铃花在风中舒展,落得满身满径的温柔。
而他,却大多时候静坐在花海深处,身前是一尊古朴的炉鼎,鼎下灵火不熄,已默默燃烧了五千年。
炉鼎之中,沉睡着一柄剑。
那是他取碧海沧灵的玄冰之精,糅合了自己的一缕灵源,又以佛铃花的灵韵日夜温养,才渐渐勾勒出剑形的器物。
五千年里,他几乎将所有心神都倾注其中,看灵火跳跃,听剑身与灵气交融时发出的细微嗡鸣,如同在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司命曾来探望,见他守着炉鼎一动不动,忍不住问:“帝君这剑,要炼到何时才算完?”
东华不语,的目光落在炉鼎上,只让他每隔一段时间,来汇报一次素锦的近况,碧海沧灵的结界不是日日都开,司命也只能在特定的时候才能过来。
五千年光阴,足够沧海变为桑田,足够新神诞生又寂灭。
而他就在这片花海中,伴着炉鼎,伴着灵火,伴着剑的呼吸,将岁月一点点熬进了剑身里。
鼎中的剑,渐渐有了温度,有了光泽,甚至在夜深人静时,能透出与佛铃花相似的、温润而坚韧的光晕。
炉鼎中传来的嗡鸣愈发清晰,不再是初时那般生涩的震颤,而是带着一种与碧海沧灵的灵气相融的韵律,像极了佛铃花在风中舒展的轻响。
灵火舔舐着鼎身,映得那玄冰之精炼成的剑身隐隐透出流光,不再是冰冷的剔透,反而裹着一层温润的暖意,那是佛铃花海五千年的灵韵浸润的痕迹。
东华指尖轻轻拂过鼎沿,能清晰地感受到内里剑身的“呼吸”——那是他注入的元神与剑本身渐渐合一的征兆。
司命“这剑,成了”
司命“恭喜帝君”
司命可是不容易啊,这五千年来,天君的旨意、各殿的琐事、仙者的命格推演,桩桩件件都压在他那小小的司命殿里,偏生东华帝君还在碧海沧灵闭了关,太晨宫那边虽有素锦仙子照看着,可有些关乎帝君的陈年旧案、或是需帝君定夺的细枝末节,终究还得他这个“近侍”多费心。
他既要时时记挂着碧海沧灵的动静,生怕帝君炼剑有什么差池,又要应付三殿下时不时的“骚扰”。
五千载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让帝君安心炼剑,我这辛苦,也值了。
东华抬了抬手,掌心向上。
一道流光自鼎中跃出,稳稳落在他掌中。
那剑,剑身修长,通体莹白,却并非冷硬的冰色,反倒像浸在月华里的暖玉,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剑脊处隐有纹路,细看竟像是佛铃花瓣层层舒展的模样,剑柄缠着淡紫色的丝绦,末端缀着一枚小小的、剔透的玉铃,无风自鸣,声如佛铃轻响。
他指尖抚过剑身,冰凉中带着一丝暖意,那是五千年灵火与自己的灵源温养出的温度。剑身在他掌心轻轻震颤,像是在亲昵地回应。
回到太晨宫,还是老样子,但又有些不一样了,至于什么地方不一样,他说不出来。
折颜“东华,你可算回来了”
东华“上神什么到的?”
素锦“帝君”
东华“嗯”
折颜“今日是小锦的生辰,我便过来寻她回桃林”
这些年在太晨宫,生辰大多是悄无声息地过,折颜却总记着,每年都会来接她回桃林。
东华“去吧,早些回来”
素锦“多谢帝君”
话音刚落,素锦便随着折颜离开太晨宫,司命才刚找了一个好看了盒子,将剑放进去,另一边的素锦便离开了。
司命“帝君,您没留素锦上仙吗?”
东华“又不是不回来”
司命“那这剑……”
东华“她回来再给她”
往年东华不在的时候,素锦的生辰折颜总是过来寻她回桃林过,东华在的时候,折颜便留在太晨宫与东华陪她一起过。
思及此处,东华的目光沉了沉。
十里桃林
再回桃林,已是时隔五千年。
桃林里早已摆好了宴席,石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东西,是几位叔伯,还有白浅、白真、白凤九都在,狐帝狐后虽因要事未能及时赶回,但派来的仙娥早已将礼物送到,是一对成色极好的暖玉镯,还有一盒据说是狐后亲手做的蜜饯,用精致的锦盒装着,透着长辈的心意。
素锦一一问好,心里暖融融的。
白浅“快坐快坐,小锦”
凤九挨着素锦坐下,小手扒着石桌边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带着点撒娇的委屈:“小锦姑姑,你不在桃林,我在青丘都要闷坏啦!”
白凤九“阿爹总让我学那些难学的术法,四叔又老爱捉弄我,九重天我又上不去,连个能说说话、一起玩的人都没有。”
白凤九小声嘟囔着,素锦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是仙胎帝姬,从小不用修行便是神女修为,而自己呢,她需要努力再努力,才能追上她的修行,她知道不该这般比较,可听着凤九这般轻易地谈论修行,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涩意。凤九眨眨眼,也没多想,又转了话题说起青丘的趣事。
白凤九“小锦姑姑,你怎么了?”
凤九见她走神,凑过来问。
素锦回过神,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修行本就不是易事,你若用心些,总会学好的。”只是这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凤九“哦”了一声,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别的,可素锦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复杂。
她看着凤九眉飞色舞地讲着青丘的狐狸如何调皮,看着她随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吃得一脸满足,心里那点因比较而生的涩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慢慢沉了下去。
是啊,修行本就不是易事,于谁都是。
她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茶香冲淡了心头那点莫名的怅然。
每个人的路都不同,她不必羡慕谁,只需走好自己的便是。就像在太晨宫练剑,一招一式,都得自己扎扎实实练出来,旁人替不得,也急不得。
素锦轻轻吁了口气,眉宇间的蹙痕渐渐散去,重新扬起笑意,认真听着凤九说话。
过完生辰,夜色已漫上桃林的枝头,素锦便要回太晨宫了。
折颜“不留一晚?”
素锦“不了,爹爹”
这些年的相处中,他其实早能看得出来,素锦这孩子,对小九并非全然的亲近,就像她对小五、对真真,对狐帝狐后,都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敬重与温和,不远不近,有礼有节,却少了几分全然放开的亲昵。
在桃林,她会笑着回应白浅的话,会认真听白真的打趣,会温顺地接受狐帝狐后的关怀,可那份疏离感,就像一层薄薄的雾,始终萦绕在她周身。
折颜“小锦”
素锦“怎么了,爹爹”
折颜“爹爹希望你开心”
素锦突然笑了出来,那笑意来得猝不及防,像春风吹化了薄冰,在唇边漾开浅浅的弧度。
素锦“我知道,爹爹放心,我很开心”
素锦转身便要离开,但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已经被隐藏起来的手镯,她想到了母神与她交代的,想了想,又没有说出口,只与折颜说,她要去青丘一趟,每回回来,她都要去炎华洞,去看看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