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窦明

就算两个孙女想要留在自己身边，但老太太却不这么想，当年谷秋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寿姑这孩子，她哪儿能这么自私，将孩子捆在自己身边。

窦世枢有一件事说的很对，寿姑和明儿都大了，是到了议亲的时候了。

她们不常在京中，难免会影响到她们的名声，就当她想要找两个孙女回京时，岂不知二人又脚底抹油，溜到了福亭，无她，窦明记挂着自己的生意，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她在福亭的生意，就已经从最初丝庄、瓷铺、茶庄，扩张成了横跨布帛、胭脂、干果三业的连铺，连福亭当地的乡绅富户，都要托人来她这里订做绸缎，名气早已传遍了福亭四乡八里。

窦明“素姐姐，你太厉害了”

苗安素“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调教出来的”

苗安素得意的冲着窦昭眨了眨眼，窦昭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苗安素在做生意这方面，打小就有天赋，窦明现在都还在想着，当年将生意交给她，实在是最为明智之举。

苗安素正带着窦明和窦昭去茶庄、丝厂、瓷窑巡视，毕竟是主家，也该让那些伙计们认认人。先前从这里抽调的人手，就是苗安素和秦管事张罗的，见窦明过来，秦管事忙上前行礼。

他们这三大厂，做的都是海上贸易的生意，只有小部分做陆地生意，窦昭顺着秦管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货栈前的搬运工正忙着将一箱箱茶叶、一捆捆绸缎往停靠的大船上搬，船舷边插着的商号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她略一思忖，问道：

窦昭“秦管事，海上虽利润大，风险也该更好，关税、风浪还有沿途的变数，都得盯紧。”

秦管事“四姑娘放心，这事儿姑娘都交代过”

秦管事点头，引着三人往最大的一艘“福顺号”走去，

秦管事“所以，主家专门请了常走南洋航线的老船主管事，茶叶和瓷器主要运去吕宋、暹罗，那边的商户就认咱们的货，绸缎则走东洋，他们贵族尤其喜欢这种缠枝莲纹样的料子。陆地上的生意，不过是供给周边州县的商户，算做周转的底子。”

船主早已在甲板上等候，见三人到来连忙见礼：“主家，四姑娘，苗姑娘，。今日这批货是发往暹罗的，瓷器都用稻草裹了三层，茶叶也封了防潮的锡罐，定能平安到港。”

窦昭“素素，若是海上遇到大鱼，船会不会被浪打翻吗？”

窦明“姐姐放心，老船主经验足，会避开台风季，安全得很。而且海上的商机大着呢，上次从暹罗运回来的香料，转手就被京里的商号订走了大半。”

说话间，账房先生拿着账本匆匆赶来：“主家，这是上一批海运的结算账。扣除船租、关税和损耗，纯利比上季多了四成！陆地那边的绸缎铺也交了账，虽不如海运，却也稳当。”

窦明接过账本翻看，见每一笔进出都记得清晰，海运的利润果然十分可观，忍不住赞道：

窦明“你想得周到，以海运为主、陆运为辅，既挣了厚利，又留了退路。”

苗安素望着远处正要启航的货船，眼底闪着笃定的光：

苗安素“再过几日，‘福顺号’就要出发了，等这批货回来，咱们就能再盘一间香料铺，到时候海陆生意就能更配得上了。”

窦明“好，只不过，我想将这铺子开到京城”

窦明“素姐姐，你在福亭这边，着实太过限制了”

窦明“京中是权贵云集之地，咱们的茶叶、瓷器若是能打入那边的高门内院，比在南洋走十趟海运都划算。况且，也能顺便打理下咱们在京中的名声，一举两得。”

苗安素闻言一怔，随即低头沉思起来。她摩挲着船舷上光滑的木纹，半晌才道：

苗安素“你的心思我懂，京中市场是块肥肉，可那边规矩多，商号扎堆，还有不少靠着权贵撑腰的同行，贸然进去怕是会碰壁。”

窦昭“难是难，但素素你在福亭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难道还怕京里的场面？嗯可以先在京中找个靠谱的掌柜打底，然后抽空去盯几趟关键的，等稳住了脚跟，再做打算。”

窦明“是啊，素姐姐”

苗安素抬眸看向她二人，见窦明和窦昭眼底满是信任与期许，再想起这几年三人的情谊，心里的顾虑渐渐消了大半。她望着远处正要入港的渔船，缓缓点头：

苗安素“也好，那就先让账房先生打听下京中合适的铺面和掌柜。等‘福顺号’这趟货平安回来，咱们就定京中香料铺的章程。”

窦昭“素素你回来就太好了，等明儿这边稳定了，你就过来帮我”

苗安素“昭姐姐，你们真是，真不愧都姓窦”

秦管事“素素有本事，福亭自然是困不住你的”

秦管事乐呵呵道，承蒙主家看重，他这老骨头五旬有余，还能得到重用，这素素丫头是他老头子收的第一个徒弟。

苗安素“秦伯，那我走了，谁帮你照看”

秦管事“无妨，新来的几个账房看起来像有本事的”

窦明“素姐姐，苗伯父和伯母那边，你要尽快与他们商量，我们不能离开太久，否则祖母该担心了”

苗安素“好”

苗安素说着，便回去与父母商量了，父母都是窦家的仆从，去年才脱了奴籍回福亭养老，他们想着，今年就给自己定亲的，可苗安素不愿意，她有自己追求，若是只想着找个人嫁了，守着一家老小柴米油盐，那她这几年学的本事、拼的生意，还有明儿和昭姐姐对她的信任，不都白费了？

素素家里还有个弟弟，一听说那天价彩礼就要泡汤了，便要撂挑子不干了，相中素素的，是福亭首富张员外家的公子，那彩礼听说能买下半条街，到时候他就能盘个铺子自己当老板，不用再跟着姐姐跑腿了！现在姐姐的一句不愿意，他的指望不就全没了？

苗安素“张公子今年都二十四了，张家急着让他成家，是盼着他早点收心打理家业，可不是真心对我。我若为了彩礼嫁过去，往后在张家要看人脸色，生意也做不成，这日子能好过？”

苗安素“你想当老板我知道，可得靠自己的本事。等京中香料铺开起来，我让你去跟着秦伯学管账，好好学个几年，攒下经验和本钱，何愁不能开自己的铺子？比靠着彩礼投机取巧靠谱多了。”

苗安平压根没把苗安素的话往心里去——什么跟着秦伯学本事，什么自己攒本钱开铺子，哪有靠着张家的彩礼来得痛快？家里就姐姐苗安素一个能挣钱的，她要是痛痛快快嫁去张家，那天价彩礼一到手，他直接就能当甩手掌柜，吃香的喝辣的，何必去做工，还得听那些老头差遣？

“凭什么啊……”

他往苗父苗母的方向挪着步子，一脸不情愿，“姐姐嫁过去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家里的开销张家还能不接济？偏要折腾着开什么京中铺子，还要我去做活，我可是她亲弟弟，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想起之前去布庄送账本时，那些伙计都得恭恭敬敬喊他“苗少爷”，可要是去做账房先生，就得数坯料、记数目，稍有不慎还得被人念叨，他心里就更堵了。

贞定

跪在老太太下首的赵璋如，十分熟稔的为老太太捶腿，她也不想的，明儿和寿姑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儿多，反正她一回生二回熟…

赵璋如“祖母…”

崔老太太“唉”

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脚边的赵璋如很是无奈，又担心起两个孙女了，老太太没接话，只望着天际渐沉的暮色，思绪飘得远了。她不是反对孙女们有本事，只是京中不比福亭，权贵扎堆，流言可畏，若是规矩上有半分差池，被人抓了把柄，还会累了她们自己的名声，怕是再也许不到好人家了。

坐在院中的苗安素只觉得五味杂陈，她有钱有本事，明明就算是在贞定，老太太都对她的本事赞不绝口，他们家脱了奴籍，原以为回到福亭，她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可怎么也没想到，爹娘像是变了个人。自打张家提亲的消息传来，他们嘴里就只剩“彩礼”“你弟弟”“安稳日子”。明明她才是那个撑起家里生计、帮着脱了奴籍的人，可在他们眼里，好像她的姻缘就该用来换弟弟的前程，她的辛苦打拼，也只是为了给苗安平做铺垫。

苗安素“难道我就不是苗家的女儿吗？”

她对着皎洁的月牙轻轻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小时候在窦家为奴，她靠着机灵学本事，不敢有半分懈怠，就盼着将来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如今日子好了，她想为自己活一次，却反倒成了“不懂事”。

弟弟苗安平的房间还亮着烛火，想来是又在抱怨记账辛苦，或是惦记着张家的彩礼。爹娘从不舍得说他一句重话，可对她，却是句句不离“嫁人”“迁就”。她不是不愿帮衬弟弟，可凭什么要用婚姻来成全？凭什么她的追求，就比不上弟弟的一时贪懒？

她的人生，该由自己做主，而非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天刚蒙蒙亮，苗安素就把连夜整理好的账目和商号章程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窦明的桌案上。院中的桂叶沾着晨露，她站在廊下，眼底没有了昨夜的委屈，只剩一派坚定。

经过一夜思忖，她愈发认定了自己的心思——绝不能因为自家的婚事和弟弟的纠缠，给窦明和窦昭惹来麻烦。京中是不能去了，而福亭这边，爹娘日日念叨亲事，弟弟动辄耍性子，张家也未必会善罢甘休，久留只会徒增纷扰。

窦明“素姐姐”

苗安素“明儿，京中掌柜的人选，我已经让秦伯代为敲定——李掌柜在京中做过五年香料生意，人脉稳，账目清，定能妥当。‘福顺号’的启航事宜，窑主那边已承诺三日内置办妥，船主也同意等瓷器装完再议航线。”

苗安素“只是我这边，恐怕不能陪你去京中了，福亭我也打算暂且离开一阵子。”

窦明猛地愣住，接过信的手都顿了顿：

窦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要走？是你爹娘…”

苗安素“不关爹娘的事，是我自己的主意”

苗安素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货栈：

苗安素“京中规矩多，我若过去，张家的事难免跟着牵扯，怕给你和昭姐姐添麻烦。福亭这边我已安排妥当，秦伯和各铺管事都能盯好，我出去避一阵子，既能理清头绪，也能去南洋那边看看商机——‘福顺号’常走那边，我去实地考察，将来对海运生意也有好处。”

窦明看着她眼底的执拗，便知她是打定了主意，心里又气又急：

窦明“素姐姐，有事咱们一起商量就是，何必非要走？张家那边我去帮你回绝，你爹娘那边我也去说，你犯不着躲出去！”

苗安素“明儿，不要去找他们”

苗安素“你本就是官家小姐出身，若是为此误了你的名声…”

窦昭“那你自己呢？”

二人正说着，里屋的窦昭便疾步出来，刚刚她们说的，窦昭都听到了。

苗安素“昭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