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明“姐姐…”
窦昭将身边的纪咏介绍给窦明,窦明十分周全的行了个万福礼。
窦明“原来是纪大人”
窦昭“明儿,你刚刚是从姐姐这边过来的”
窦明“本是想与姐姐说,明儿想去福亭逛一逛的,只是见到姐姐有好友在,便不想扰了姐姐的兴致”
窦昭“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窦昭与纪咏分说缘由,无奈他脸皮厚,硬生生的要跟着。
福亭临近海岸,风里总带着咸湿的气息,青石板路上往来皆是步履匆匆的商人,行囊里塞着海货、绸缎与香料,讨价还价的声音混着海浪声飘得很远。
三人拐过街角时,窦昭被巷口一个简陋小摊绊住了脚步,摊子上没什么新鲜物件,只在竹筐底铺着层旧麻布,摆着十来颗拳头大的洋芋,表皮沾着未洗净的海泥,一看便是从海船上卸下来的。
“是南边来的货,听说船在海上耽搁了几日,卸下来就剩这些了”
摊主是个面黝黑的汉子,见他们看过来,连忙招呼,“就是有些发了芽,好的没几颗了。”
窦昭蹲下身,指尖拂过洋芋表皮。大多洋芋的芽眼处已冒出细细的绿芽,被摊主随手拨到了筐边,只剩三颗品相周正,芽眼紧闭。
窦昭“这三颗我要了”
她声音清和,又指了指那些发芽的:
窦昭“剩下这些,也一并算给我。”
纪咏“发芽的洋芋吃不得,买了无用”
窦明也凑过来,挠着头附和:
窦明“是啊姐姐,这芽看着就怪,扔了都没人捡呢。”
窦昭将所有洋芋都拢到身前,付了铜钱,才笑着道:
窦昭“吃自然是吃不得的,但留着另有用处”
她没细说,只让素心将洋芋装进布袋里,这些带芽的洋芋,埋进土里便是新的苗,比买现成的种子划算多了,可以种在田庄。
纪咏“原来护城河边上听笛音的小姑娘,居然是小庄周你的妹妹?”
窦昭“你们认识?”
窦昭不明白纪咏所说的护城河,但看着窦明那一副慌张又羞怯的模样,料想二人之前是认识的。
窦明“原来那天那人是纪大人”
纪咏能够清晰的看到窦明浑身散发出来,对他的厌恶,像见了脏东西般,眉头拧得紧紧的,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分,纪咏挑了挑眉,收了折扇轻敲掌心。他这一世分明是只是见过窦明两次,这小姑娘眼底的敌意却真切得很,倒像是他从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就算是戳破护城河听笛音一事,她不应该是感到惊喜吗?
窦昭“明儿?”
窦明“青黛,给我抓住他!”
窦明不想忍了,越想越气,就算是姐姐的朋友又怎么样?
大街上青黛和青荞追着纪咏满街跑,纪咏武功本就不弱,折扇开合间攻守有度,青黛与青荞却配合得默契十足,短刃攻下三路,长鞭锁上盘,竟硬生生与他拆了七八个回合,难分胜负。
窦明“姐姐,我与纪大人是私人恩怨”
转眼之间,纪咏寻得破绽,折扇一挑缠住长鞭,手腕轻拧便将青荞带得一个趔趄,又侧身避开青黛的刃尖,手肘顺势往她肩头顶去——胜负似已分晓。
就在此时,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头突然从斜巷飞出,直奔纪咏太阳穴而来。力道虽不重,却容不得他不防。纪咏下意识偏头避让,身形稍滞的刹那,青黛立刻收刃改撞,狠狠顶在他后背,青荞也趁机拽住他的手腕往旁一拧。
纪咏猝不及防被二人按在地上,折扇脱手滚出老远,青黛已按住他的后颈,青荞则捆住他的手腕。
宋墨“五姑娘,又见面了”
窦明“多谢英国公”
玄色锦袍,肩背挺括,侧脸线条冷硬利落——是宋墨,窦昭认识宋墨,不过是前世,在被人追杀时,随即又想到妹妹说,她和宋墨在上辈子相恋,须臾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墨似是察觉到目光,抬眼望来,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随即颔首示意,神色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窦昭勉强回了个礼,心里的纷乱却没压下去。
纪咏“你们偷袭”
窦明“你今天完了!”
把纪咏押回客栈,所有人都出去,房间里只留窦明和被五花大绑的纪咏。
纪咏“五姑娘,咱俩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窦明“你确定吗?”
窦明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纪咏不禁想起来上辈子他把窦明和魏廷瑜关到同一间屋子里,随即,他猛地摇了摇头,将那点恍惚驱散。都是上辈子的旧账了,早已烟消云散,这一世他与窦明才刚见两面,她又怎么可能知道过往的纠葛?
纪咏“小丫头,这么看我做什么?”
纪咏“我可是朝廷命官”
窦明“我外祖还是当朝首辅”
当朝首辅王行宜,他确实比不过。
窦明“想起来了吗?”
窦明“纪大人!”
最后的这几个字,窦明咬的极重,纪咏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本以为只是小姑娘莫名的抵触,可这语气里的怨怼,实在不像是她现在该有的情绪。
他下意识抬眼,恰好对上窦明的视线。那双眼睫纤短的眸子里,没有小姑娘的娇嗔,反倒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恼怒,甚至还有一丝……被冒犯过的愤懑。那眼神太真切了,像极了上辈子被他锁在偏房里,回到府里隔着门板瞪着他时的模样。
纪咏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莫不是她也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这个想法刚冒头,他又强行按下去——上辈子的事那般荒唐,且时隔多年,怎么可能两人都带着记忆转世?可看着窦明那毫不掩饰的敌视,他方才的笃定又松了几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绳索,神色里多了几分凝重。
纪咏“你也…记得?”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招呼在纪咏的身上,疼的他龇牙乱叫,门外的窦昭听后有些担心的敲门。
窦昭“明儿,你不要做傻事,纪咏现在是朝廷命官”
纪咏“小庄周放心,没伤着人,就是小丫头片子闹脾气”
紧接着,又是一鞭子,但窦明也没下狠手,只是打在了表面。
纪咏“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纪咏“我也只是想帮帮你们而已”
窦明“帮我?”
窦明“用我的清誉去帮我自己?”
纪咏扯着嗓子辩解,试图让窦明冷静:
纪咏“你想啊,王映雪是不是上辈子她不想让你嫁入济宁侯府?”
纪咏“毕竟上辈子王映雪死活不同意你嫁入济宁侯府,你想啊,你和魏廷瑜生米煮成熟饭了,她还能不松口吗?我那是为了你好!”
窦明“为我好?”
窦明握着长鞭的手越攥越紧,眼底满是滔天恼怒,俏脸涨得通红:
窦明“纪咏,你简直是…下流!”
“啪”的一声,长鞭带着劲风抽在纪咏的后背,锦袍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皮肉下立刻浮现出红痕。纪咏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
窦明“下流!”
又是一鞭落下,这次打在了胳膊上,力道比上次更重,纪咏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拧成了疙瘩:
纪咏“窦明!你疯了?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我那时候也是一时糊涂,我只想帮你姐姐…”
窦明“无耻!”
第三鞭毫不留情地抽在肩头,疼得纪咏浑身一颤,声音都变了调:
纪咏“住手!你这小丫头片子真下死手啊!早知道你这么记仇,我上辈子才不管你的破事!”
窦明“还敢说!”
窦明气得眼眶发红,扬鞭还要再打…
柴房内的争执声愈发激烈,纪咏的吃痛闷哼混着窦明的怒喝传出来,窦昭站在门外心头发紧,生怕再打下去要出乱子。她不再犹豫,抬手就要推门,手腕却突然被人轻轻按住。
窦昭一愣,转头看去,宋墨不知何时站在了身侧,玄色锦袍衬得他神色沉静,指尖的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轻易挣脱的笃定。
窦昭“英国公”
宋墨“五姑娘还未与那位纪大人说完话,四小姐不必如此心急”
这话一出,窦昭顿时愣在了原地,眼底闪过明显的错愕。明儿自己也说了与宋墨不过是几面之缘,却从未深交,今日他竟这般直白地维护明儿——要知道纪咏再不对,也是被捆着挨了好几鞭,宋墨这话,分明是默许了明儿的泄愤。
窦昭“明儿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冲动尚可理解,可这般放任,终究是明儿的不是。”
宋墨开口,语气比先前更添了几分不悦:
宋墨“是不是五姑娘的不是,现在还不由分说,四小姐前因后果未曾调查清楚,就如此污蔑五姑娘?”
他目光落在窦昭脸上,没有半分退让:
宋墨“宋某虽与五姑娘只有两面之缘,却也知晓她可是最爱护四小姐的,您如今这般言说,若是被五姑娘听到,她心里该如何做想?”
这话像块小石子敲在窦昭心上,让她瞬间语塞。
窦昭“是我考虑不周了”
正说着,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青黛上前扶住气鼓鼓的窦明,扶着她走出来,窦明眼眶通红,手里的长鞭还攥得紧紧的。紧随其后的是青荞解开麻绳的纪咏,他后背和胳膊上的锦袍破损,几道红痕清晰可见,脸色发白却还不忘瞪窦明一眼。
窦明“纪见明,现在,立刻,马上,当着我姐姐的面,给我道歉!”
纪见明?窦昭有些奇怪,纪咏不是只与明儿见过一面吗?
明儿怎么会知道他取的字?
纪咏“好好好,对不起,窦五小姐,小生为小生之前对窦五小姐所做的事情,深感痛心,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这无耻之徒一般计较”
窦明“哼”
窦明哼了一声,便与窦昭道了一声,她便先回自己的房间了。宋墨也知趣,在窦明离开后,自己也向窦昭请辞离开了。
窦昭“纪见明?”
现下无人,纪咏见状,立刻收了方才强装的硬气,脸上堆起几分委屈,快步凑到窦昭身边,伸手就扯住她的衣袖,语气带着刻意的娇嗔:
纪咏“哎呀,四小姐,你是没瞧见,你妹妹气性可真大!这几鞭子抽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好疼啊!”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歪着身子,时不时吸一口冷气,还掀起破损的锦袍一角,露出底下红肿的鞭痕,力求显得凄惨些:
纪咏“好疼啊~”
窦昭知道妹妹的性子,她最是乖巧懂事,不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随便打人的。
窦昭“素心,你去找些伤药,素兰,你去为纪大人取一身男子的衣装换下”
素心素兰知道自家姑娘是有话要跟纪咏说,便忙退下了。
今夜发生太多事了,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五姑娘那般的模样。
侍女刚退出去,纪咏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胳膊,凑到桌边去拿窦昭刚倒好的茶,刚开口抱怨:
纪咏“小庄周,还是你对我好”
就见窦昭拿起刚倒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神色沉了几分:
窦昭“别贫嘴,我问你,纪见明,你和我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咏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淡了大半,挠了挠头,语气也收敛了些:
纪咏“那天在护城河边…”
纪咏脑中思绪万千,又觉得窦昭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便打算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只听窦昭接下来道:
窦昭“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纪咏“小庄周,你说的是……”
窦昭“明儿跟我说过上辈子的事情,纪见明,你应该也是重生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