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紫：窦明

邬家门庭，如今已经备受圣上忌惮，邬阁老便想着安排儿子外放，只是孙儿在工部，还不宜调动，他何尝舍得让儿子离开身边？可如今邬家备受猜忌，文臣武将的旧交不敢轻易往来，王行宜又明显有了二心，再让子嗣扎堆在京中，只会更引圣上忌惮。

工部掌管营造、军械，虽不如户部、兵部权重，却能接触到皇陵修缮、边地军械调配的差事，这些都是能安插人手、打探消息的要害处。邬善留在那里，也是他们日后的退路。

邬善“祖父…”

邬阁老“祖父也不想你父亲和大伯离开，只是如今不一样了，德真，你是咱们邬氏一族最后的希望了”

邬阁老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窦世英，原本想着拉拢窦氏，但那窦世枢心思极正，又野心勃勃，压根不愿依附邬氏，反倒处处与他的主张相悖。

邬阁老“迟早都是有那么一天的，德真，祖父老了”

邬善“祖父放心，邬氏还有德真在”

邬阁老缓缓回身，目光落在孙儿年轻而坦诚的脸上，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德真自小在府中长大，被教得识礼好学，却也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圆滑算计，性子单纯，只懂埋头钻研工部的营造技艺，对派系纷争向来迟钝。

邬阁老“德真，你过来。”邬阁老招手让他到近前，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工部文书，“今日你说的那处皇陵修缮的木料调配，可有不妥之处？”

邬善“回祖父，户部那边迟迟不批银两，木料商催了好几次，再拖延下去，怕是要误了工期。我已写了文书递上去，只是还没回音。”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看李主事似乎有些为难，许是国库真的紧张。”

邬阁老看着他全然不察的模样，暗叹一声。

邬阁老“你呀，就是太实诚。朝堂上的事，不是只看文书章程的。往后再遇着这等事，先别急着递文书，回来跟我商量商量，或是找你大伯父商量。”

邬善“孙儿记住了。只是祖父，您近来总忧心忡忡，是邬家出了什么事吗？前几日听闻二叔要外放苏州，是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邬阁老“小孩子家别问这么多。”

邬阁老“你只需守好工部的差事，学好手艺，比什么都强。皇陵修缮是大事，若是能圆满完成，对你日后的前程大有裨益。”

他望着孙儿清澈的眼眸，心中愈发沉重。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圣上对邬家的忌惮日深，若有一日他不在了，大儿子邬承业虽稳重却魄力不足，二哥邬承泽即将外放远在苏州，这单纯的孙儿在虎狼环伺的朝堂上，如何能站稳脚跟？怕是连工部的差事都保不住，更别说撑起邬家了。

邬善“等皇陵修好了，我就向部堂大人请命，去边地督办军械修缮，听说那边急需懂营造的人，也能为朝廷出份力。”

邬阁老心中一动，随即又摇头：

邬阁老“边地凶险，且派系混杂，你去不得。”

边地如今是庆王旧部与邬家对头各占一半，德真去了，只会成为别人拿捏的棋子。他沉吟片刻，道，

邬阁老“你且在京中稳住，等你二叔在苏州站稳脚跟，或是有合适的机会，祖父再为你谋划。”

他必须趁着自己还有力气，为这孙儿铺好路。要么让他在工部牢牢抓住实权，成为无可替代的技术重臣，要么等风头过了，寻个安稳的地方外放，远离京中的纷争。

邬启元虽不懂祖父的深层考量，却也看出他的用心，乖乖点头：

邬善“孙儿都听祖父的。”

邬阁老看着他乖巧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接过孙儿呈来的参汤却没喝，目光重新落回窗外的月色中。

窦家人送窦世枢出城门，老太太罕见也坐马车出来相送。

窦世英“五哥，路上小心”

窦世枢“嗯…世英，家里…你有什么事，就去与寿姑说”

窦世英原本想着下文是五哥不在，家里就拜托给他自己了，没想到却是要听女儿的。他这个当爹的，难道真就不如女儿吗？

窦昭“五伯放心，寿姑会照看家中的”

窦世枢“嗯”

窦世枢再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了，只是未曾与宜贞告别，也不知她知道消息，有没有骂自己不知死活。

马车驶出城门，仆从便敲了敲他的车窗，只见城墙上一道青色身影静静立着，虽隔得远，看不清眉眼，可那挺拔沉静的姿态，他一眼便认出是宜贞。

窦世枢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又掺着几分顾虑——她还是来了。

官道尘土飞扬，窦世枢的马车正循着商队的痕迹稳步前行，车外只有马蹄与轱辘的交错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错辨的凌厉气势。

宋墨“驾”

宋墨“窦五爷”

“五爷，后面有人追上来了！”窦忠勒住马缰，声音里透着警惕，抬手挡了挡迎面的沙尘。

窦世枢再次撩开车窗，只见十余骑黑马疾驰而来，骑手们皆穿玄色劲装，腰束长刀，骑术精湛，哪怕在颠簸的官道上也稳如平地——一眼便知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军中好手。而为首那人，锦袍外罩着件深色披风，眉眼锐利，正是宋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宋墨已带人追上马车，勒马时黑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溅起满地尘土。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车窗前，语气爽利却不失沉稳：

宋墨“窦五爷”

宋墨“请留步”

#窦世枢“原来是英国公”

邬阁老这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居然请动英国公出来拦着自己的马车。

#窦世枢“英国公见谅，本官临行前已向吏部报备，关外差事紧急，耽误不得。”

宋墨“听闻窦五爷今日启程出关，小子便带几个得力手下追来。这些都是我在边军时带过的弟兄，身手利落，关外不太平，让他们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宋墨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那些骑手个个腰杆挺直，眼神锐利如鹰，指尖都虚按在刀柄上，确是经过战场打磨的军中好手。

#窦世枢“不牢英国公操心，陛下已经派护卫跟随”

他目光扫过宋墨身后的人，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宋墨“五爷说笑了，多一层护卫便多一层保障，边军弟兄熟稔关外地形，总能帮上些忙。”

窦世枢没再接话，心里已转了好几圈：这演都不演了。宋墨的舅舅定国公本就与邬阁老过从甚密，他自己又和邬阁老的孙子邬善交好，此刻送来的哪里是护卫，分明是想在他出关或返程的路上，寻机背后下刀子。邬阁老急着处置他，竟连宋墨这步棋都用上了。

他身后陛下派来的护卫早已悄然上前半步，与宋墨的人形成隐隐对峙之势，气氛顿时有些紧绷。

而宋墨这边，见窦世枢态度冷淡，心里也自有盘算，他是窦明的五伯乃是窦家如今掌事的核心人物，此番出关办的又是陛下钦点的差事，若是能借护卫之事卖个好，日后在窦七爷面前也能落下个“尽心可靠”的印象，于他往后追求窦五姑娘实为益处。

于是他又上前一步，语气更恳切了些：

宋墨“五爷不必介怀，弟兄们只是随行，绝不干涉差事。若是遇到山匪流寇，也好替陛下派来的护卫分担一二。”

窦世枢看着他这幅恳切模样，心中冷笑更甚，正要开口回绝，但见这宋墨一副他不收这些人，他就不走了的模样，只心中暗骂几句，无可奈何的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