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得屋内暖融融一片窦明陪着老太太洗漱罢,并肩躺在铺着软褥的榻上。
崔老太太“明儿,你不是个迟钝的,相信你也看出那位英国公对你的心意了吧?”
窦明正枕着软枕,闻言身子猛地一僵,脸颊瞬间泛起热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她慌忙垂下眼睫,避开祖母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蚋
窦明“祖母,我……”
老太太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洞悉人心的温和。
崔老太太“祖母也是过来人”
崔老太太“祖母不信,你对英国公全然没有感情”
窦明“祖母,孙女承认对英国公确实,存了心思”
可窦明一想到那宋墨,上辈子是自己的姐夫,她就害怕,害怕就如梦境里一样,她抢了姐姐的丈夫,如果要她做出伤害姐姐的事,她宁愿将这段感情永远的埋藏在心底,那份梦境般的痛楚太过真实,仿佛就在昨日,想到自己曾犯下的错,窦明便浑身发冷,满心都是后怕。
她怎么能再重蹈覆辙?
崔老太太“你既然也有这样的心思,祖母就放心了,蒋夫人那边,祖母会与你母亲交代的”
窦明现在完全的沉寂在过去的记忆里了,甚至于没有听清自家祖母说了什么,等她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这一夜,她睡的安稳,没有做噩梦,甚至于上辈子的一切,好像都如这夜一般,消失在了她脑海中,她甚至再想记起来当时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出现一团白雾,将那一切,彻底掩埋。
昨日,庆王一党被圣上清算,清算过后,便是论功行赏与按过处罚。
一道道封赏旨意从御书房传出,惠及那些或明或暗对抗庆王、为此次清算立下汗马功劳之人。定西军因清剿匪患、震慑地方,间接切断了庆王与边境势力的联系,全军上下皆有赏赐。
定国公蒋梅荪,于庆王谋逆之际,临危护驾,率军平定宫闱之乱,忠勇无双——着即晋封镇国大将军,赐穿四团龙补服,赏良田千亩!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紧随而至,英国公宋墨,督率定西军清剿匪患,荡平匪患及余孽,斩断庆王边境勾结之臂膀,绥靖地方,功不可没——赏黄金万两,赐御制玉腰带,赐神机营与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赵瑾如,协剿京畿外围匪寇,严查通匪细作,保障京畿安稳,剿匪有功——着升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赏金千两,赐御笔‘靖安’匾额!
吏部主事纪咏,于定西剿匪、清算庆王期间,暗中奔走,联络军中传递庆王党羽通匪密报,架起内外联络之桥,功不可没——着升吏部尚书,赏黄金五百两,赐锦缎百匹,府邸一座!
窦世枢“这万万不可…”
窦世枢吓的连连摆手,谁懂啊,与他平级的吏部尚书如今却要入赘他窦家。纪咏如今已是吏部尚书,与他窦世枢同列六部,皆是朝廷正二品大员,往日在朝堂之上,两人平起平坐,议事论政,互为同僚。可如今,这位与自己平级的朝廷重臣,竟然要舍弃宗祧,入赘到他窦家做女婿!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谈?朝堂之上,同僚们会如何议论?圣上知晓了,又会作何感想?
窦世枢只觉得头皮发麻,满心都是惶恐与无措。他并非不满纪咏的家世品性,相反,纪咏立有大功,如今官运亨通,是多少人家趋之若鹜的佳婿。可问题就出在这“平级”二字上——他窦世枢可承受不起让一位同级尚书给自己做上门女婿!
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演武场开阔平坦,青草茵茵,暖风卷着花香掠过耳畔。蒋蕙荪一身骑装劲爽利落,墨发高束,牵着一匹温顺的枣红马,站在场地中央,正对窦明耐心指点。
窦明穿着一身淡青色骑装,她虽然已经骑过马了,但还不熟稔,当日也只是情急之下,救人心切,可那终究是情急之下的搏命之举,全凭一股孤勇,与如今这般从容学骑截然不同。
琥珀轻轻抬了抬蹄子,窦明身子一晃,下意识夹紧马腹,双手攥紧缰绳,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蒋蕙荪见状,快步上前稳住马首,声音带着安抚
蒋蕙荪“明儿,放松些,不要紧张,想象一下,你只是在草地上散步,让身体跟着马的节奏走。”
许是太过紧张所致,琥珀猛地扬起前蹄,长嘶一声,竟挣脱了控制,驮着她疯似的疾驰起来。
淡青色的骑装在风中猎猎作响,窦明只觉得天旋地转,双手死死攥着缰绳,指节泛白,却怎么也按不住狂奔的马儿。她本就骑术生疏,此刻琥珀野性大发,颠簸的力道几乎要将她从马背上掀翻,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
宋墨“拉紧缰绳!重心往后压!”
急促的喊声穿透风幕,宋墨刚巡营归来,见此情景,心头骤然一紧,当即抛开随从,循着惊马的方向飞奔而来。他玄甲未卸,脚步却快得惊人,目光死死锁定马背上摇摇欲坠的身影,眼底满是焦灼。
可琥珀跑得愈发癫狂,四蹄翻飞,窦明的力道早已耗尽,紧握缰绳的手猛地一滑,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被甩向半空。
千钧一发之际,宋墨纵身跃起,身形如箭,稳稳接住了坠落的窦明。他双臂紧扣她的腰肢,带着惯性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掌心能清晰感受到她单薄的脊背和剧烈的颤抖。
宋墨“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宋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头看向怀中惊魂未定的人。窦明脸色惨白,眼眶泛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脸上,双手还下意识地攥着虚空,显然是吓得狠了。
琥珀疯跑了一阵,被随后赶来的仆从拦住,不安地刨着蹄子。演武场上的人都围了过来,蒋蕙荪快步上前
蒋蕙荪“明儿?”
蒋蕙荪“有没有摔到?”
宋墨轻轻将窦明扶站在地,见她双腿发软,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沉声道,
宋墨“先找个地方坐下缓一缓,仔细检查有没有磕碰。”
凉亭内铺着软垫的石凳早已被仆从擦拭干净,宋墨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又示意仆从端来温水。“先喝口水顺顺气。”他递过茶盏,目光落在她泛白的脸上,细细打量着她的额头、手臂,“有没有哪里疼?尤其是膝盖和脚踝,方才摔下来时有没有撞到?”
窦明接过茶盏,指尖微微发颤,喝了两口温水,才勉强稳住心神。她摇摇头,声音还有些发虚:“好像……没有撞到,就是手脚有点软。”话虽如此,她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腕——方才攥缰绳太用力,此刻指尖还隐隐发麻。
宋墨见状,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语气愈发温和:“别强撑,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惊马力道大,万一有磕碰没察觉,往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说着,他伸手想轻轻查看她的手腕,动作顿了顿,又收回手,“若是不放心,我让人去请太医来看看?”
窦明连忙摆手,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不必了宋将军,我真的没事,只是吓着了。”她抬眼看向宋墨,见他眼底满是真切的关切,心头一暖,方才的惊惧又淡了几分。
蒋蕙荪也跟着走进凉亭,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擦汗,缓过来就好。琥珀平日里温顺,今日许是被什么动静惊着了,倒是让你受了惊吓。”
宋墨站起身,看向一旁仍在不安刨蹄的琥珀,沉声道:“让人仔细查查周围,看看是什么惊了马。往后学骑,务必先清场戒备,万不能再出这样的险事。”
窦明坐在石凳上,看着宋墨有条不紊地吩咐事宜,又转头看向自己,眼神依旧带着关切。
送窦明回去的路上,大老远就看到纪咏从窦府出来还是窦世英与窦世枢亲自送出来的。
纪咏“呦,是五姑娘回来了?”
纪咏“怎的脸色这般苍白?”
窦明“无妨”
宋墨“纪见明,你怎么在这儿?”
纪咏“英国公能在这儿,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宋墨小心翼翼的扶着脸色苍白的窦明下车,刚想问你纪咏是怎么回事,后者就被窦世枢和窦世英带进府中说话。
青黛和青芜一左一右,扶着摇摇欲坠的窦明进院子,窦昭刚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就看到自家妹妹这般模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脚步猛地加快。
窦昭“明儿,这是怎么了?”
窦昭快步上前,一把接过窦明的另一只胳膊,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心头一紧,
窦昭“好好的去英国公府学骑马,怎么弄成这样?是不是摔着了?”
窦昭“素心,去请大夫”
窦明“不用了,姐姐”
窦明“就是吓到了”
窦昭“你呀…没事就好”
窦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眉头紧锁,扶着窦明往屋里走,语气带着责备又难掩疼惜。
回屋后,窦明靠在姐姐肩头,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和急促的呼吸,心中的惊惧渐渐消散,只剩满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