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坐在榻边，身子依旧离她极近，龙涎香的气息萦绕不散。他看着崔静姝，只剩几分小心翼翼的企求，声音低沉而温和
天子“阿黎，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崔静姝指尖攥着衣料，目光落在他泛着柔光的眼眸上，心头百感交集。那些他口中的过往、他方才执拗的拥抱、此刻眼底的期待，像潮水般涌来，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崔静姝“你想问我什么？”
天子“不想问，我都知道…”
崔静姝“你都知道什么了？”
天子“不说那些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一切都不重要”
临走时，喜君还嘱咐让她早点回来吃饭，她要亲自下厨。
崔静姝“你不怪我？”
李隆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或许是过往某一世的别离，或许是这一世初遇时的疏离，又或许是她此刻仍未全然接纳的迟疑。
天子“怪你什么？”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李隆基的声音沉了下来，褪去了方才的温柔，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一句句叩在崔静姝心上：“怪你身为青黎时，骗我说你是天女，最后却亲手割了我的脑袋？”
他指尖微微收紧，依旧抵着她的额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还是怪你骗我说杀了我的爸妈，故意让我心生恨意，好让我彻底忘掉你？”
“或是怪你生下孩儿，转头说要去游历山河，却在半路直接消失，连句交代都没有？”
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又或是怪你在我十五岁那年，明明说好了要陪我长大，却只留书一封，转身就跑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过往的印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片段，在他的话语里渐渐清晰。
崔静姝“我……”
崔静姝“对不起…”
天子“不哭…”
李隆基的声音低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带着一声浅浅的叹息，裹挟着化不开的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崔静姝脸颊未干的泪痕，随即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力道温柔得怕碰碎了她，却又坚定得不容挣脱，仿佛要将她这一世所有的委屈、愧疚，都尽数纳入这温暖的怀抱里。
天子“我从来没真的怪过你，我很幸运能遇到你”
抱了好一会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没有过往的误解与遗憾，只有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心，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与悸动。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呼吸温热而绵长，她侧耳，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声音让她莫名安心。
天子“但是你以后不能随便离开了…”
天子“不管是留书跑掉，还是半路消失，都不行”
崔静姝埋在他怀里，鼻尖蹭着他温热的衣料，听着他带着委屈的叮嘱，心头一软，闷闷地“嗯”了一声。
“答应我。”李隆基扳过她的肩，让她抬头看着自己，眼底满是认真，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眼角，“这一世，待在我身边，再也不要走了。”
崔静姝“嗯”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李隆基依旧舍不得松开崔静姝，指尖时不时摩挲着她的手背，或是低头蹭蹭她的鬓发，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缱绻，崔静姝也渐渐卸下心防，靠在他肩头，偶尔抬眼望他，眼底的泪光早已褪去，只剩温柔的涟漪。
崔静姝从他怀里挣了挣，坐直身子，脸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却故作严肃地开口：
崔静姝“该说正事了”
李隆基挑眉，伸手又想把她揽回来，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纵容：
天子“什么正事…再抱一会儿”
崔静姝“就…我阿兄，他”
李隆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指尖挠了挠她的掌心：
天子“那件事啊…”
崔静姝“很难吗？”
崔静姝“那我自己去”
天子“不许去”
刚站起来的崔静姝，就又被人捞了回去。
崔静姝“我要回去吃饭了”
天子“宫里有御膳房，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有。”
崔静姝“那不一样”
崔静姝“这可是喜君亲手做的”
他拉着她往榻边坐，指尖还不忘摩挲她的手背，语气软了下来。
李隆基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眉梢耷拉下来，语气带着几分委屈的控诉：
天子“你刚刚还说留在这儿陪我的”
天子“那我也要去”
崔静姝看着他拉着自己往外走的架势，连忙停下脚步，一脸为难：
崔静姝“你去不合适吧？我家就是普通官宅，哪能容陛下驾临，再说喜君他们肯定会紧张的。”
李隆基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语气慢悠悠的：
天子“哦？不合适？那件事……”
话没说完，却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崔静姝一听，瞬间没了脾气，瞪了他一眼，妥协道：
崔静姝“好吧好吧，带你去就是了！”
她转念一想，又连忙补充，伸出手指一条条叮嘱：
崔静姝“但你要跟我去，不能板着脸，得温和点！”
李隆基眼底笑意更深，颔首应道：
天子“嗯……”
崔静姝“还有，不能吓唬他们，他们胆子小！”
他依旧顺从地点头：
天子“嗯……”
崔静姝不放心，又加了一条，语气带着几分狡黠的强势：
崔静姝“在外面要给我面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摆帝王架子！”
李隆基凝视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纵容的宠溺：
天子“嗯……都听你的”
嘱咐完，崔静姝还是不放心地打量了他两眼，伸手扯了扯他身上绣着龙纹的锦袍，小声嘀咕：
崔静姝“穿成这样太扎眼了，能不能换件低调点的？”
李隆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低笑出声：
天子“朕是天子，穿什么都是天子的样子。”
话虽如此，却还是抬手召来内侍，吩咐换了件素色常服，褪去了大半威严。
崔静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率先往外走：
崔静姝“走吧，出去别乱说话。”
李隆基快步跟上，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语气带着笑意：
天子“知道了，都听你的。”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稳稳停在崔宅院门口。
崔静姝掀开车帘率先跳下，转头看向车厢时，李隆基已跟着下来，素色常服衬得他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压，多了些温润气度。她目光扫过车旁侍立的人，心头一松——今天出门没带那个总爱皱着眉、事事刻板的杨内侍，随行的反而是脾气温和、话不多的高内侍，想来不会扫了兴致。
不知道为什么，崔静姝有种带男朋友回父母家的紧张感。
崔静姝“要不，你先在门口等等我”
看她鬼鬼祟祟地探头往里望了望，确认喜君和樱桃都在庭院里忙活，才拉着他轻手轻脚往里走，那模样活像偷跑回家怕被发现的小姑娘，李隆基嘴角的笑意未曾停歇，眼底满是藏不住的宠溺。
他任由她拽着衣袖，脚步刻意放慢，配合着她的节奏，目光却始终落在她泛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侧脸，喉间时不时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天子“至于这么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他们。”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带着几分戏谑。
崔静姝“别说话”
天子“嘘，不说了不说了”
李隆基眼底笑意更浓，乖乖闭了嘴，却在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时，悄悄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动作自然又亲昵。
崔静姝“你在这儿等我”
李隆基身后跟着高内侍和陆仝，蹲在廊下，不像做客，像做贼。
天子“好”
崔静姝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抿嘴笑了笑，又叮嘱了一句“别乱动”，才快步往庭院里走去。
陆仝“陛下，咱们一定要这样吗？”
他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为难——想他也是金吾卫大将军，如今却跟着帝王蹲墙角，活像偷鸡摸狗的宵小，实在有失体面。
天子“嘘”
一旁的高内侍连忙扯了扯陆仝的衣袖，示意他别多嘴，自己则依旧规规矩矩地蹲着，一副“陛下说什么都对”的模样。
崔静姝“苏先生”
苏无名“静姝，你回来了”
崔静姝“那个…”
崔静姝“我……”
她为难地站在原地，眼神在众人脸上打了个转，又忍不住往廊下瞥了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李隆基。
卢凌风“怎么了？”
卢凌风“出什么事了？”
崔静姝“我可以…带一个朋友回来吃饭吗？”
薛环“朋友？”
薛环“崔姐姐，什么朋友啊，我们认识吗？”
崔静姝“应该，应该认识”
卢凌风“这里是你家…”
崔静姝“我怕你们看见他不舒服…”
苏无名“谁呀？”
裴喜君“小姝，你回来了”
裴喜君“饭菜马上就熟了…”
崔静姝“喜君，我带了一个朋友回来…”
裴喜君“是那位牡丹娘子吗？”
崔静姝“不是…”
裴喜君“那是谁啊？”
崔静姝有些心虚的看向卢凌风，她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卢凌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卢凌风“陛下？”
崔静姝“嗯…”
苏无名“哪儿呢？”
崔静姝忙跑去廊下，带着三人出来，李隆基本就蹲得腿脚发僵，再被她一拽，顺势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再晚一秒，他这九五之尊怕是真要撑不住站不起来了。
高内侍和陆仝也连忙跟着起身，两人下意识挺直脊背，却被崔静姝狠狠瞪了一眼，又慌忙收敛了气势，跟着李隆基身后，拘谨地走进了庭院。
众人看清来人面容，哪怕他穿着素色常服，那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也藏不住。
“拜见陛下”
庭院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的自在惬意一扫而空，只剩对帝王的敬畏与惶恐。
崔静姝看着眼前齐刷刷跪倒一片的众人，连忙清了清嗓子：
崔静姝“咳咳…”
她用眼神示意李隆基赶紧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怪。
李隆基忍着笑意，抬手虚扶了一下，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仪：
天子“都起吧，朕今日是微服出宫，跟着静姝出来走走，不用太过拘谨。”
众人这才敢缓缓起身，只是依旧低着头，神色间满是局促，哪里还敢像方才那样自在。
饭菜早已上桌，几碟精致小菜配着喷香的米饭，冒着腾腾热气。崔静姝拉着李隆基往主位旁坐下，又挨个推了推还站在原地的众人…
崔静姝“都坐啊，饭菜都要凉了！”
苏无名定了定神，率先在侧边落座，卢凌风紧挨着他坐下，神色依旧紧绷，裴喜君红着脸挨着樱桃坐下，薛环被老费拉到身边，两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主位方向。
众人勉强与李隆基同桌，席间只听得碗筷轻响，往日里谈天说地的热闹劲儿全无。
李隆基看着满桌人端着碗筷却不敢动筷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语气亲和得如同寻常赴宴的友人：
天子“随意一些，不必拘谨，朕今晚不是帝王，只是李家三郎，是静姝的…恋人，也就是心上人”
这话一出，他还得意的看了看卢凌风，满桌人瞬间都愣住了。苏无名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李隆基，见他神色坦荡，并无半分帝王的威压，反倒多了几分常人的亲和，卢凌风紧绷的肩背也悄悄松弛了些，眼神里的惶恐淡了许多。
崔静姝“快吃快吃，大家随意一些”
天子“七郎，此次回长安，就别出去了”
卢凌风一愣，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连忙放下起身拱手：
卢凌风“陛下…”
天子“坐下说”
李隆基抬手示意他落座，继续道：
天子“但你毕竟是外地的县尉，这样吧，大理寺、雍州府，你想去哪一个？”
卢凌风攥紧了拳，眼底满是激动与感激，起身再次躬身行礼，声音掷地有声：
卢凌风“谢陛下厚爱！卢凌风愿往大理寺，专司刑狱，为长安百姓除此奸佞，护一方安宁！”
天子“好”
天子“好！明日便让人拟旨，你且先安心休整，静待赴任。”
这话一出，满桌人都静了下来。苏无名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裴喜君也忍不住抬眼望向卢凌风，替他欣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