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壹

赤红的眸子瞟了一眼狰狞袭来的妖兽，符华的玉葱指曲拢握拳，身形略微弯曲，沉寂瞬间，身体犹如离弦的箭，猛冲而出。

“寸劲·云岚。”心头响起一声沉闷的低喝，她的拳头，重重的砸在妖兽身上，但那坚硬角质化的甲胄所产生的反作用力，还是让得华的躯体倒飞而出。

“唔——又……头痛了……”

受到拳击，妖兽的状态也不容乐观，狰狞的脸色骤然惨白，血迹不断的从嘴角溢出。

它那身躯猛的一抖，甲胄之下都在此刻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华的拳头只是往前一送，它的身形，犹如狂风中一片落叶一般，直接砸落地面。

“呜——”华扶着鬓角，胸脯因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又痛了吗？感觉是怎样的？”苍玄上前，扶着她的腋下，问道。

“比较像是……膨胀。脑袋里一下子涌入了许多思绪，痛得似乎要炸开……突然发作，然后又突然消失，总是这样。”轻吸了一口凉气，华喃喃道：“哈……最近头痛的越来越频繁了。”

“赤鸢……你和我们，不一样……融合因子让你的身体拥有极强的恢复力。它首先作用于脑部，令脑细胞持续活化。

“凡人的寿命终有尽时，而你却会长久的活下去，不死不灭。也会永恒地保留住所有的记忆，让遗忘成为难以成真的奢求。

“那些对我们来说稍纵即逝的时光……会永远在你的脑中重复着存在、增殖与再生……最终填满你的思海。经过累月的守望，正是你的重担。那愈发频繁的头痛，是你的大脑发出的抗议啊，赤鸢。博士将羽渡尘交给你的原因，你明白吗？”

“我知道的……”在沉寂了半晌之后，华的脑海终于是缓缓的回复了清醒。

“唉，你太固执了。”苍玄无奈叹息一声。

“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请让我再保留它们一会儿吧……”

“使用羽渡尘，你可以去除那些无用的记忆；如果不舍得，也可以把它们分离出来，暂时保留在神之键上……或者只是简单的精神操作，你不想动用羽渡尘的话……那个融合战士也可以帮你。就算是为了自己好，请你尽快下决心吧。再这样下去，你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差。”

“你们两个别聊天啦！妖兽的头儿来了！”丹朱斥道，黛眉微微一皱，心中念头飞转。

“好大的家伙！这回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它消散后，此地的崩坏能浓度已回落至正常水平。”苍玄

“那就好呀，说明这只是一次偶然发生的异常……”修长的睫毛微微眨了眨，丹朱眯起慵懒的美眸，其中掠过一抹精光。

“真正的崩坏——还没有到来。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推进‘火种’计划，不是吗？你们两个，干嘛愁眉苦脸的啦。”丹朱佯怒道，向着两个呆瓜招了招手。“走吧，回太虚山去！”

回去的路上，苍玄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华的背影上，从未离开。

注意到她眸光内蕴含的担忧，华来到苍玄的这边，低声问道：“苍玄，之前你问我为什么不处置自己的记忆。是因为自私吧。”

“唉……”苍玄叹息一声，知晓现在不困说什么华都不会听进去。

“我的出身很平凡。虽然那是接受融合改造前的事了，但我还记得……我生在大都市的下城区，一个注定摇摆的位置。我是城里的乡下人，也是乡下的城里人，究竟属于哪里？我不知道。未来对我来说，是读高中，考大学，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或者回老家，继承我爹的武馆，就这么度过一生。”

华无奈说着，脸上掠过一丝苦涩：“许多许多年以前，我还是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女孩。在那时，世界的安危，人类的存续，明明都与我无关。可是，好像一眨眼的功夫，数千数万年的时间压缩成一瞬……我来到了这里，成为了现在这个我。但我总会想起那个小女孩，她一直在我的心里。每当我获得一分闲暇，就仿佛看见她在黑暗里，茫然无措，张望着我……”

“发生了什么呢？从那时到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两个我联系在一起？改变了那个小女孩，把她所造成现在的模样？”她抱怨着，又像是在埋怨着岁月的无情，华脸颊上的那一抹苦涩消失，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和‘我’并不孤立。我们在漫长的时之线上，位于最初与最末的两个点。将点与点相连的，是曾经的，每时每刻都我。那些我留下的……就是记忆了。”

“要是丢弃了回忆，苍玄，我的人生将会断开……当我回首过去，就再也无法弄清楚我是如何——我会看见那个小女孩，看见幼时的我穿着古板的制服，满脸恐惧，茫然无措，但我将不知道她是怎么成为我，我又如何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知道我为何坚持至今。”

“可是——”苍玄欲言又止。

还未等她说出口，华打断道：“我会的，苍玄，我会的。只是请让我再保留一段时间。”

是夜。

整洁的房间之中，床榻之上的华缓缓的睁开了眼眸，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她瞟了一眼高高挂在夜空之上的明月，脸庞上流露着一抹苦涩。

睡不着啊……可我答应了丹朱。

“唉……”她轻叹一声，转身假寐，可突然，耳边响起的一道声音又扰了她的清梦。

嗯？好像有人声。

“……她这么觉得吗？”

“嗯。”

“唉，结果都在博士的意料之中。”

听得声音有些熟悉，华微微起身，轻声来到门旁，竖耳倾听，却意外闻得，丹朱与苍玄之间的谈话，好像是，关于自己。

“华开始产生自我认知的障碍了，她排斥记忆操作，这已经表现的很清楚了。”

“……你认为应该执行下个阶段吗？”苍玄问道。

“姐姐呢？你的看法呢？”丹朱反问。

下个阶段？……那是什么？

听得二人之间的谈话，让得华有些许疑惑。

“……我不想。”苍玄微微叹息一声。

“为什么？”丹朱不解，追问道。

“我啊……没有那么伟大。在那个时候活下来，进入休眠舱，接受辅佐赤鸢的任务……都只是在执行博士的指令而已。我并不喜欢博士，也不喜欢这项任务。只是受其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她瞄了瞄天空中那一盘皎洁的皓月，道：“……但我喜欢华。”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丹朱附和的微微点头，“比起执行梅的计划，比起世界的新生……我更希望她能拥有自己的人生。不是为了消灭崩坏，不是为了守护人类而活。不是梅博士的工具。就算违背命令，我也想阻止赤鸢成为‘那个样子’。”

“……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延缓它而已。”苍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就够啦，姐姐。”丹朱靠在她的肩膀上，细语道：“我们都会死的，但赤鸢还会活下去。她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不是吗？她们不知道博士的计划，她们会真心地对待她。这是她的故事，我们的戏份就到这里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