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叁

羽渡尘的幻境，“华”漫步于云海之间。

“看——风景很好看吧？”她随手一指，向着身后的符华问。

“……”一缕幻象沉默地走着，与她并肩而行。

“华”自顾自地说着：“我不喜欢高处。从很高的地方往下看，看什么都很渺小，不好。这太自大了。但再往上一点，到了云上……就很好，阳光也好，空气也好。放眼望去一片雪茫茫，白色的波浪翻腾起伏，仙境也不过如此。”

“……对了，你能看见吗？”见她一言不发，“华”回头问道，“你没有实体，眼睛怎么接受光的信号呢？……说来你也能听见我的话，咄咄怪事，你有鼓膜吗？听觉系统怎么运作呢？”

“是羽渡尘的力量。”良久，符华淡淡回答。

“喔。”“华”想了想，噗嗤一笑。

“好方便啊，有什么解释不通的，推给羽渡尘就好了。比如记忆——它应该存在我的大脑里对吧？当年我被那七个小混蛋戳穿了头，就忘记了一大堆事情。”

“但你……你在一根羽毛里，它又没有所谓的大脑，你的记忆又存在哪里呢？估计答案还是羽渡尘。”

“应该是吧……羽毛衰弱时，我也记不清很多事情。”符华答道。

“这就对了！”“华”一拍手掌，叫道：“你呀，落到凯文手里的时候都快秃了，记忆也肯定受了不少损伤。或者就是，什么关键的东西坏了。于是你胡思乱想，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一根羽毛……觉着自己才是本尊——这也可以理解嘛。”

听她这么一说，符华觉得对方有些倒反天罡的意思，甚至有些小题大做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是一个正常人，忽然窜出来一个人非要说你脑子有病，但你又懒得和她争论。

符华就是这样的感觉，但比起这些，她更加担心羽渡尘幻境之外荧的状态，因为在她的体内，符华能明显感受到她体内的崩坏能将要失控，这比之前在天穹市，琪亚娜的情况还要危险。

荧不知道 在她昏迷的这七天时间，一直都是符华利用自己的力量压制她体内试图暴走的核心，这也是为什么符华如此虚弱的原因。

“意识转移啊，记忆复制啊，总是容易搞出自我认知错误的纰漏。奥托跟我都遇到过这种事，很正常，会好的。”“华”冲着幻影状态下的符华露出宽慰的笑容。

见她依然无动于衷，“华”轻笑道：“不要紧，我会帮你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分身嘛，就像姐妹一样，不分彼此。等你想清楚了，再把力量还给我也不迟……唉，算了，你也别还了，我不是个小气的人。那么多羽毛我都分出去了，连奥托都塞过一根，还计较你么～”

“跟我一起走吧，咱俩正好搭个伴，一个人也太无聊了。”

听她这么说，符华也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心想着，你那段时间跟荧是怎么认识的？

“你要去哪里？”符华问。

“唔……”“华”沉思良久，忽然展颜一笑。

“回太虚山。”

但符华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见此，“华”慌张招呼道：“哎，你还好吧？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要是不舒服就从我这儿尽管吸收崩坏能好了，好不容易救活你，不想看见你消失。”

“不必了。”符华依旧淡然答道。

“哼，行呀！随你！”“华”气鼓鼓地冷哼道。

两人不直到走了多久，“华”耐不住寂寞率先开口问：“……我很不理解。”

“什么？”符华问。

“你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她追问道。

面对她的质问，符华没有回话。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咱们是一心双体，你应该更能理解我才对啊。”

“我——”她刚想解释，却被“华”打断。

“提醒你：不要说什么你才是真符华这种话。我心情不好。”“华”恶狠狠地道。

“也许你自己并没有发现……你的情况并不正常。”

“哼。”她轻蔑地哼了一声。

“说呀？我听着呢。”

“你真的是符华吗？就我所见到的，你和她并不相似，甚至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也许你拥有她的记忆，也许你在她的身体中苏醒——但，你是一个全新的存在。”

“哈，说什么傻话。”“华”冷笑着，“我有她的身体，我有她的记忆，我又不是她——那还能是谁？我倒觉得奇怪的是你才对，明明就是一片羽毛，反而一副自己才是正主的做派。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吗？你总是拿一副长辈看着孩子的眼神盯着我。”

她恶狠狠地瞪着符华，随即装出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说：“没必要——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不过你有一点说的没错。不需要被以前的我束缚住，我现在是全新的我。干嘛要学曾经的样子呢？我做我自己就好了。”

她双手交叉在脑后，俨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向前走着：“我看可以这么定义——你就是过去的我。”

符华一时语塞，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过去的我难道很好吗？也不见得吧。”

这时，幻境的云层散去，露出了其中隐藏着的故人的背影。

“我的老朋友……他就是个被过去束缚的可怜人。从梅死去的那一刻，这个人的时间就静止了。你和他还挺像的。”“华”喃喃道，“值得吗？就为了梅博士，她已经死了……”

“凯文是为了人类而战，他的觉悟并没有那么简单。”符华反驳道。

“为了人类……嘿，一个个口口声声都为了人类。”“华”笑道，伸手一划，再次控制着幻境云层散开，而眼前的人符华再熟悉不过。

“比如这个，他是不是成天把人类挂在嘴边？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死掉的女人，别的一点不剩。”“华”指了指前边的金发男人，“得知他和凯文联盟让我吓了一跳，但想想这两人确实般配。”

“算了，不说他了，他好歹救过咱们的命。”她挥了挥手，奥托的痕迹便是消失在她们眼前。

她们继续向前走着，这时，符华问道：“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人？”

“因为我想，因为我能，因为羽渡尘方便。再说，我又不是特地给你展示的。我就是有感而发。”“华”随口道。

她拨云散雾，眼前的景象赫然是五百年前，符华作为赤鸢真人之时。

“呵，过去的我。”她来到幻象面前，驻足，同时向着幻象的另一边，赤鸢真人对面望去。

“这个孽徒死了吗？我懒得回忆了，你记得不？”

符华驻足，也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幻象，这是她的大徒——林朝雨。

良久，她这才下开口，缓缓道出三个字来：“她死了。”

“没印象，好像不是我亲手杀的。嗨，过去的我……总是那么善良，心慈手软。”她冷笑一声，面凶光，抬手将林朝雨的幻象击了个粉碎。

看着这一幕，符华心中不由得一阵抽痛，她咬着唇，问：“你恨她们吗？”

“我都不记得了，还谈什么爱恨？只不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还是一手把她们养大的师父，别说报仇，让她们去死也得乖乖听我的。”她恶狠狠地道，“养虎为患……我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