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芙蕾雅……已经没了吧?”
望着那拨开云层的记忆,符华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淡淡道:“我不知道。”
“哦……”“华”疑惑的点点头,指了指,记忆幻象出的几道身影问:“她们的情况呢?你知道吗?”
“我的记忆离现在有一段时间的断层,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好啊,那就在路上说吧。”“华”挥了挥手,少女们的幻象就像玻璃上的水雾被擦去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符华问。
“随便。”她摊开双手,随意道。
“你为什么要去太虚山?那里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在很多很多年前,它就被遗忘了。”
“华”沉默着,似乎在斟酌要说的句子。
“我其实——”她开口,但又顿住了。一脸不忿,好像已对说出的话感到后悔。
“我刚刚苏醒,明白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脑袋里一片空白。就像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你指望婴儿规划好自己未来一百年的人生吗?”她反问着,但很快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一样,无奈道:“但我已经规划好了,因为……没办法,因为我是符华,符华有她必须要做的事。我很清楚这一点,但我是在……提不起精神。你可以说我在逃避,我确实在逃避,我连自己的记忆都不敢回顾。但是时间不等我,敌人不等我,战友们也不会等我。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我必须接受自己,必须成为华……”
她说完,难为情地挠挠后脑勺。
“我想去一个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所谓……落叶归根吧。我想去那儿看看,也许拥有了归宿的人,就更容易接受自己一些。”
……
「履行和我的婚约吧,你知道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片黑暗之中,在他触手可及之处,是触不到的卡莲·卡斯兰娜。
「……天命并不关心我的死活,也不在意我和你的关系。我答应了你,就是成了主教用来控制卡斯兰娜家的人质吧。 」
「……对。 」
奥托没有说谎,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可是,那又如何呢?既然这桩婚约只是个幌子,那它以后也可以只是幌子。重要的是……你活着。卡莲,只要你活着……」
铁栏的另一边,传来的却是卡莲毫无动摇的说话:
「活着,也许是很重要吧……但背叛了自己的心,扮演一颗棋子,这样真的是活着吗?那样的话,我觉得并不比死亡高贵。」
「……」
他已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甚至对她要说的每一个字都非常清楚……但他不接受,不接受!
为了实现孩童时她曾说过的那个心愿,他做了那么多她不会认同,不会答应的事,再来一回又何妨?
难道这一次不比以前的任何一次更崇高吗?
——他是为了拯救她的生命!
……可他什么也没做。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寒冷的铁栅,仿佛与它连成了一体。
「你回去告诉尼可拉斯主教:卡莲拒绝他的要求。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无法苟同天命的所作所为,我唾弃天命披在光辉外衣之下的漆黑心肠,决不为了保全性命而屈膝。卡莲·卡斯兰娜宁愿一死,这是我的抗争,就只是……抗争。」
奥托·阿波卡利斯一动也不能动:
「……我,明白。卡莲……我真的,明白。」
无声的雨落在心房,细密无形,有如火中烟雾。
「但我不让你死。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你答不答应——我绝不让你死。」
死牢中良久无声。
在黑暗的彼端,卡莲忽尔轻轻一笑:
「谢谢你——我的大发明家……」
「!」
什么地方『咔』地响了一声,仿佛心碎。
他等待着。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就像他一样。他有那么多,那么多话想说呀。
可是,这阵沉默比上一次更长久,更短暂,更圆满。两人之间好像已没有言语的必要。
「你带着酒吗?我想喝一点……就喝一杯。」
暗红色的液体流入容器中,卡莲轻轻摇晃着酒杯,有些惊讶:
「这是我送你的那瓶红酒吗?」
「对。」
「……真好。」
卡莲·卡斯兰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没有说话,酒杯就化作雾气,消散不见了。
「也许在某个世界……」
奥托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他已经离开了。
……
太虚山。
“华”信步于山中,置身于山巅,仿佛进入了一片仙境。清晨的云海翻滚,白茫茫一片,如梦如幻;太虚山的山峰被染上了金黄色,耀眼夺目。
她不时唤醒一片羽毛,吸收其力量与记忆,然后露出难以形容的神情。
“呃,这片羽毛又是奥托给的。原来有许多记忆是我从别人那里取来的啊。”“华”感叹一声,有些无奈。
“……真不喜欢我以前的行事作风。”她意味深长地瞥着羽渡尘的幻影。
“我知道你也瞧不上我。”她看着符华那看后辈的目光道。
“是担心你。”符华淡然回道。
“哈哈!……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挥手大笑道,“我现在的感觉可好了,从没这么好过!自醒来后,我第一次觉得自由: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我也终于明白我是谁:我就是符华,就这么简单!这座太虚山就是我的故乡,走在这里,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新奇……”
“这些羽毛,这些记忆……都是我的。有无数的可能性在等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但无所谓,我有的是选择!”
“这就是归属感——我很好!”她心情大好,漫步在壮丽的山川之间,满眼都是五彩斑斓的林木和峻峭挺拔的山峰,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生动鲜活的画卷之中。
“这儿也有一根。”这时,她欣喜捡起路旁的那根羽毛,就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孩童一样开心。
她伸出手,将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羽毛撷下,惊叹道:“也太多了吧!我在山上留了这么多羽渡尘?”
“华”身旁,羽渡尘的幻象并未作回应。
她在山路与崖边漫步,时而低首沉思,时而抬头远望。
“呿。”“华”撇撇嘴,将些许崩坏能注入羽毛,唤醒沉睡的记忆。
“……你是。”
“我是你的主人,把记忆和力量还我。”
羽渡尘的幻象望了望同样是虚幻身形的符华,随即溢出一丝微弱的崩坏能轻柔地触碰“华”,瞬间收了回去。这时,羽渡尘点点头,消散了。
“看看人家,你要是有她这么懂事就好了。”“华”瞟了一眼符华,故作训斥道。
“……”但符华回应她的依然沉默。
“我瞧瞧这段记忆……”她闭上眼睛,但过了一会儿,她就露出了一副无比诡异的表情,脸色像是吞了一大勺盐那样扭曲。
“呃,是梅博士。”她抚额,面露难色道。
“应该是些无关紧要的片段,我把它们取了出来,留着也没有意义。”
“是没什么意义,她在讲她的计划。”“华”嫌弃地啐了一口,“我为什么要这么听她的话?拿结果来说:人类在她的领导下一败涂地,几乎全灭,甚至得用冷冻舱躲到终焉消失才敢出来。送去探索宇宙的方舟不知道去哪了,躲进量子之海的恒沙连音讯都没有。博士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真搞不懂为什么全人类都以她马首是瞻。”“华”讥讽着,眸中满是怒火。
符华不语,但良久之后还是开口反驳:“她站了出来,承担起引领我们的职责。人们信任她的勇气与决心。”
“唔,就是不信任智慧,行吧。飞蛾扑火的勇气,玉石俱焚的决心。好耶。”她满不在乎的含糊一声,“反正这一次,我再也不要听她的了——也不要服从奥托,不要跟随凯文。一切,都要我自己做主。我将扭转万象,让一切再不相同。你瞧着吧。”